苏晋解释道:“我知道大人不习惯有生人伺候,只是想扶您起来吃药罢了。”
柳朝明眼中像是蓄满秋日深浓的雾气,片刻,他垂眸道:“我自己来。”
苏晋在他身后支了个软枕,他一只手撑着坐起身来。
冬日的药凉得快,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不烫手了,柳朝明自苏晋手里将药接过,仿佛丝毫不觉得苦,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就坐在那里,不再躺下,也不再说话了。
苏晋也不知当说甚么才好,她将药碗搁置一旁,蹲下身,去收拾方才内侍未来得及清理的笔墨。
屋中炭盆烧得噗噗作响,柳朝明沉默许久,侧目去看她映着火色的侧脸,清致的眉间苍莽萧索,他方才就注意到了。他轻声问:“你是不是也不信我?”
苏晋拾起笔纸的手微微一顿:“我知道大人想置身事外。”
然后她沉默一下,又说:“但我相信大人不会故意伤我。”
柳朝明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笑意很快消失:“不怕我骗你?”
苏晋站起身,将笔纸放于桌上,拿镇纸压好,纸上不知谁的笔迹疏狂潦草,写着一行“深恩负尽,死生师友”,苏晋背对着柳朝明,良久,才静静道:“大人对时雨而言是家人。”
所以她便是怀疑,也要相信。
柳朝明掩于被衾内的手蓦然收紧青筋曝露。
他别过脸不再看她:“你走吧,我累了。”
苏晋低低“嗯”了一声。
等她行至门口,却听柳朝明又道:“你跟东宫走得太近,这不好。”
苏晋没有回答。
她想她明白柳朝明的意思,藩王割据,形势危急,而今景元帝病重传位在即,倘若当真出事,东宫乃众矢之的。
可是凡人都是血肉之躯,总免不了被束缚于心的感情,被深埋的欲望驱使着,走上一道茫茫前程,在不及反应时,已前行得很远,再无回头路。
苏晋只道:“我已命人安排安然进宫来照顾大人。”
言下之意,她明日还是会去冬猎。
任何事,她都不会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