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迷迷糊糊里,好像听到脚步声、说话声,有人在轻声细语交谈,于一个温暖明净的午后。
“落落呢?”
“在午睡。煤气罐放这就行了。我锅里煎了饼,要留下来吃个饭吗。”
“哈哈哈不了,还要去送下一家呢。”
“哦、哦,好,辛苦了。”
苏婉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桌上。眼前是熟悉的家,她的手和脚都变短了,回到了小时候。苏婉落愣住,偏过头,发现桌上的日历停在7月1。
她和日历本那个头戴透明金鱼缸的小男孩四目相对。
这一刻大脑刺痛,她心脏痛快要炸开!苏婉落不顾一切,从椅子上跳下去。
光着脚打开门,就看到了厨房忙碌的爸爸。
夕阳和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爸爸刚把煤气罐换好,慢慢站起身,背影宽厚,却因为常年在工地劳作,脚有点老毛病,站起来的时候轻微晃了下。
所有喷涌的、浓烈的感情,这一刻都哑在喉咙,她红着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童年,是一个人生命的底色。可童年的颜色,又是什么呢。是小学校园,校门口到教学楼一路的玉兰花香。是街巷尾小卖部,各种各样的玩具和绿豆冰棍。
是每次发新书,第一时间看完的课本插图。是傍晚黄昏,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后座,对着落日吹彩色泡泡。
人们对于童年的形容总是逃不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因为那个时候的岁月太慢了。早上出门上学,傍晚回家吃饭。
一年四季,春天秋冬,好像得掰着手指才能过日子。
那时候的她总想着一定要快快长大。因为长大了,就不用再被父亲管东管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是真的长大了,她发现她最想去的地方,居然是过去。
“醒了?”
父亲听到声音,惊讶回过头,在逆光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醒了刚好,过来吃饭。”
吃饭。
听到这两个字,情绪如声势浩大的海啸褪去。苏婉落怔住,她跟木偶傀儡一样,走过去,安静地接过父亲盛来的饭。手指拿着筷子,眼泪先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苏建德愣住,手足无措,低声问道:“怎么了落落?做噩梦了吗。”
苏婉落牙齿发酸,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苏建德彻底慌了:“落落?”
苏婉落感觉自己难过得快喘不上气来。
其实她小时候就是个顽劣好动的性子,一个木讷的父亲,一个叛逆的女儿,两人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温情的话。于是到现在,一句“爸爸我好想你”都说不出口。
苏建德动了动干裂的唇,眼神小心翼翼:“做噩梦了吗。”
苏婉落泪眼婆娑,恍惚地笑了下,很久,她听到自己哑声说:“对啊,爸。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了一只会说话的鸟。”
苏建德知道原因才松了口气,他皱眉道:“会说话的鸟?”
苏婉落说:“嗯,一只会说话的鸟,它跟我说,它要去找它的朋友树。但是树不见了,树被人砍了。于是鸟儿从树桩找到工厂,又从工厂找到油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