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部浮肿的女人,挣扎着用割肉的小刀将脐带割开。儿子降生,可她的脸上却堆满了厌恶。他人生的第一晚是睡在木盆里的。
哭泣,整晚的哭泣,这小小的婴儿饿啊,他使劲挥舞着手臂,蹬着脚掌。
女人散乱着头发,忽然一把拽过枕头,死死闷在婴儿面目之上。
世界陷入了黑暗,就这样回去么?婴儿不再哭泣,而是死死抓住了母亲的手。
终究还是不忍心——短暂的迟疑之后,她哭泣着,将婴儿抱起来,放在那干瘪的胸膛前。
婴儿长大了,他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他“狗”。
因为他是胡虏入侵的产物。他那个该被人诅咒的生父,大概早就死在某次夜袭、反击或劫掠中了。
他吃泔水、捕野鸟和地鼠长到八九岁,在某次偷窃时被人抓住,那个吊梢眼、高个子,身后总带着随从的女子,用木杖一指,他的头发便燃烧起来。
火势蔓延而下,头顶和脸部烧出燎泡,焦臭的气息弥漫开来,他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盯着女子手中的美味食盒。
“有点意思。”女子来了兴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狗’。”
“几岁了?”
“不知道。”
“跟我走吧,可以天天吃到点心。”
就这样,“狗”成了赤乌神殿中的大巫女伽南的侍者。
他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为主人采集稀奇古怪的施法之物——旱獭的肺、黄羊的犄角、古代干尸的睫毛、难产而死的马驹蹄子……
这并不是更可怕的。
当主人制出秘药后,他第一个内服;当主人研习法术时,他只能站在远处,充任她肆意打击的靶子。
她还会将他的神识与猪狗、虫蚁互换,他忘不掉自己作为蜣螂时,发疯似的吞咽一块牛粪……
他想到过死,然而主人不会让他死。沙漠中流传,人死了便要魂归太虚,或进入下一个轮回,可他却不是自己神识与肉身的主人。
直到有一天,他身上附了二十多名死掉的马匪,没日没夜的低语和叱骂令他痛苦欲绝,终于躺倒在赤乌神殿附近的残垣里。
“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儿?”一个陌生少女蹲在他面前,好奇地问。
“我是狗。”
“你是人,怎么会是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