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朝悠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无忧宫的西寝殿内,满屋子静悄悄的,身边却不见月娘和萤儿,她刚动了动酸麻的身子,膝盖处即刻传来一阵阵钻心刻骨般的疼痛,叫她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天已经大亮了,花朝一瘸一拐的走到窗前,一夜的风雨将宫院中娇嫩的青紫寒兰的花骨朵打落了许多,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早已面目全非,枝头上残留的几朵亦是摇摇欲坠,她有些无奈的别过脸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将要开花的时候总是遇到急风暴雨,将她往日的诸多心血付之流水,也许这样的空谷仙子本不该被栽种在隐晦的深宫内,可这又是常年卧病在床的母妃唯一喜欢的花,不管再种上几次,也一定要让母妃欢喜欢喜,花朝暗暗下了决心。
想到这里,花朝急切的唤道:“萤儿,萤儿。”
却没有人回答。
空荡的寝殿只闻得她细微的呼吸,以及隐隐传来的一片声嚷,少时便吵闹起来。她凝神辨别了片刻,强忍着痛楚向前殿走去。
转过超手游廊,便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花朝倒是一愣,是倩桃。
倩桃是秋安宫骆贵妃的贴身使女,向来仗着骆贵妃的宠信横行霸道,用萤儿的话来说就是把眼睛顶到脑门上去,宫中诸人碍着贵妃,表面上都唤她一句“倩桃姑姑”在背地里都恨她恨到了骨子里,自皇后娘娘薨逝之后,皇帝便没有再起过立皇后的念头,骆贵妃是当朝太师之女,出身高贵,门第光华,又生的倾国倾城,皇帝爱重,六宫宾服,膝下又有皇子和公主撑腰,更要紧的是,先皇后所出的四皇子,那个皇帝最爱重的儿子在皇后仙逝之后被骆贵妃收养在身边,因此她倒是有了半个后宫之主的架势,可不知为何,自小便见惯了种种嘴脸的花朝每每遇见贵妃,总是从心底漫生出彻骨的寒意,尽管她总是含笑唤着她的名字:花朝。
皇帝内宠虽多,这些年却没有一个能越过骆贵妃去,除了盛宠一时的萱妃花朝公主的生母。
宫中皆密传,皇帝在萱妃有孕之时曾亲口承诺,若萱妃诞下一位皇子,必定封了她做萱贵妃,萱贵妃,多了一个萱字,这样的封号比骆贵妃竟还高了半级。可惜天不从人愿,萱妃诞下了花朝公主,皇帝倒也欢喜,可晋位份的话就不好再提了。萱妃自从诞下公主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骆贵妃在此时向皇帝进言,大选妃嫔,芳顺仪,柳婕妤便是在这个时候入宫的,渐渐,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皇帝便鲜少到无忧宫去了,萱妃的病再也没有好过,所幸,皇帝对于这个在花朝之日出生的女儿还算眷顾,时时有封赏,还命其与众皇子一同进书房,只,花朝公主却从不曾对皇帝有过什么好脸色。宫人们最擅踩高败低,跟红顶白,对早已失宠且缠绵病榻的萱妃自是不当主子看,却不想,柔和的恍若一江春水般的萱妃却生出这样一位公主,她小小年纪却自有一股天皇贵胄的威仪,一双清冷的眸子直看的人胆战心惊,叫人不敢低贱了她去。
这些隐秘的过往,总会叫人引起无端的猜想。
此时,花朝定睛望去,倩桃正和月娘,萤儿争吵着些什么,看热闹的宫女太监直围了一院子,面上皆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心下先恼了,因而站住冷冷唤道:“月娘!”
众人冷不丁见花朝从殿中走出,皆唬了一跳,有机敏的素知这位主儿的脾性,早不声不响的跪在一旁,月娘和萤儿忙走过去一边一个搀扶住她,惟有倩桃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道:“扰了公主的清净,奴婢该死。”口中虽这样说,却连腰也不曾弯一下,一双杏眼就那样直勾勾看着花朝,嘴角甚至还带着些许不明意味的微笑。
花朝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地上众宫人道:“还跪着做什么,都散了吧。”
众人如逢大赦,一窝蜂的逃离了院子。
倩桃上前几步,正欲搭话,却听花朝道:“月娘,吩咐下去,以后要看紧一点,母妃身子不好,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扰了她静养。”
月娘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状似无意的瞥了一眼倩桃,利落干脆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说着,主仆三人便转身欲行。
倩桃气结,只得跪下恭敬的行礼道:“奴婢秋安宫倩桃,见过七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花朝转过身来,也不叫起,扬起的嘴角划出一道满意的弧度:“原来是倩桃姑姑来了,宫里的这些个奴才愈发没了规矩,一大早的叫人不得好梦,我原没有瞧见姑姑,怠慢之处,还请姑姑莫怪。”
萤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倩桃忍气吞声跪答道:“奴婢不敢。”
花朝自顾自坐到台矶之上,慢悠悠道:“姑姑还跪着做什么,起吧。”
倩桃起了身,恶狠狠剜了萤儿一眼,随即对花朝道:“奴婢奉秋安宫贵妃娘娘之命,请萱妃娘娘和公主今夜子时之前前往离宫。”
三人一听皆是一愣,花朝这才明白方才她那奇异的微笑源自为何。
:“父皇昨日才恩准花朝随母妃前往离宫,怎么今日便要起程吗?”花朝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