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婕妤突然笑出来,“都是益州来的,你比薛昶的女儿好看多了。”
皇甫南一顿,只能微笑,“薛娘子是将门虎女。”
“不就是薛厚的侄女吗?”崔氏似有些不屑,“皇甫家也不比他差。”她说话很直,大概是肆意惯了,“不过你父亲在朝中没什么名气,虽说也是皇甫达奚的族弟。这么看,皇甫相公要比薛厚清廉嘛。”
皇甫南道:“举贤不避亲。”
相比崔氏的锋芒毕露,皇甫南简直滑不留手。
崔氏睨她一眼,随手从树上折下一枝桃花,花开得很浓艳娇嫩,崔氏掐下一朵来,指尖上转了转,又毫不留情地丢在脚下。两人沿着青石铺的小径慢慢走着,崔氏不讲明,皇甫南也不问,到了禁苑深处一座殿阁外,崔氏站住了,用绫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进去歇歇。”
殿外禁卫楚立,内侍举着五色幡,女官执着雉扇,这是皇后的黃麾仗。皇甫南知道这处宫苑是皇后游幸后休憩的地方,她想避嫌,“我在外头等婕妤。”
“只是讨水洗一洗,皇后又不在,怕什么?”
崔氏又要来拉皇甫南,皇甫南做不经意状,把被花枝扯落的帔子曳起来,避过了她的手——她对这个崔婕妤满心的警惕。“婕妤请在前面走。”她无奈地答应了,崔氏的几名宫婢捧着香蹬、绣垫,依次跟着进了宫门,皇甫南才慢慢跟上去。
宫苑里有一株樱桃树,几丛竹篱笆,两只绿头鸭在池子里散漫地游着,没外头那样戒备森严。为等候凤驾降临,巾栉、热水都是现成的,皇甫南和崔氏到了庑房,崔氏被宫婢解开领子,用湿手巾擦了脸和脖子,很痛快的样子,见皇甫南只在旁边站着,崔氏又扑哧一声笑了:“你是怕老虎吃你吗?”
皇甫南很恭谨,“宫苑禁地,小女不敢造次。”
崔氏把扇子拾起来,踱到窗边,忽然说:“听说你认识蜀王府的三郎?”
皇甫南有点惊讶,“只是在益州见过。”
“怪不得。”崔氏对皇甫南招了招手,不等皇甫南走近,她手指在唇边一竖,脸上是神秘的表情,“你瞧。”
皇甫南顺着崔氏的目光看去,偏殿的门开了,蜀王妃被薛昶妻女陪着走到廊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了会绿头鸭子洑水,蜀王妃一抬头,说:“来了。”其余众人都屈膝施礼,嘴里叫“郎君。”
不等来人走到廊下,皇甫南猝然转身,躲到了一旁,独留崔氏站在窗畔,崔氏缓缓摇起扇子,眼睛瞟着皇甫南,脸上浮起了然的微笑。
庑房离偏殿稍远,只隐约听见蜀王妃道:“怎么还要人三催四请的?”之后,又惊愕地斥责了一句,“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崔氏回到月凳上坐下,一名宫婢捧镜,另一名上来替她重新挽发,庑房的门是闭的,隔绝了外头的声音。崔氏精心理着发鬓,对着铜镜说:“今天率领北衙禁军打球的人,不是三郎,是他手下的人扮的。他的心思大概不在打球上……在桃园亭时,看你盯着他直皱眉,我还当你是个明眼人,原来你也没看出来吗?”
皇甫南整个人紧绷了起来,默然片刻,她说:“我和他不熟悉。”
“听说三郎整天往皇甫府跑,我还当你们有交情呢。”
皇甫南仍然摇头,“皇甫家弟兄多了,兴许有人和他熟。”
崔氏在镜子里瞥了一眼皇甫南,“你的嘴巴真紧。”
皇甫南反问:“婕妤想让我说什么呢?”
“没什么,”崔氏理妆完毕,她款款地起身,笑着走向皇甫南,“只是想告诉你,男人的鬼话信不得。”
皇甫南已经镇定下来,她淡淡地一笑,“鬼话不分男女,都信不得。”
“说的是。”崔氏倒也不生气,“你也不用防着我,我只是觉得宫里无聊的很,想找个人说话。你改天还来吗?”不等皇甫南应承,她走到直棂窗前,偏过脸又张望了一会,“你说,咱们要不要突然走出去?准能把薛娘子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