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南笑道:“翁师傅看我的目光,恨不得在我身上捅两个窟窿。”
“他没有那个胆子。”李灵钧把自己的外袍披在皇甫南的肩头,风帽严实地遮住了她的散发,“起风了。”他回头去望银杏树的枝叶。
“不是风。”两人一起怔了怔,见一群骑士自银杏楚里冲了出来,嘴里高呼着吐蕃话,李灵钧离开馆驿时并没有带弓刀,他握起了拳,挡在皇甫南身前。
当头的人是芒赞。自进了河湟,他就彻底改回了吐蕃年轻人的打扮,系抹额,戴珥珰,交领锦袍自一边肩膀退下来,用帛带束在腰间。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追逐着一只雄鹿,见到李灵钧,芒赞猛然勒住马缰,驱马到了二人面前。
嘎尔家的少主人,大相论协察的儿子,他没有下马,居高临下地对李灵钧一颔首,笑道:“东阳郡王,你把我的猎物藏到哪里去啦?”
李灵钧道:“从你手下逃走了,还能算是你的猎物吗?”
芒赞耍着手里的弯弓,慢吞吞道:“大蕃的羊蹄和马蹄踏过的地方,都是蕃人的家,从我家里走失的畜生,难道别人可以轻易地占为己有吗?”
下个吐蕃别馆距离此处二百里,芒赞是特意退回来找茬的。李灵钧对他的豪言置若罔闻,淡淡道:“那只雄鹿进河对岸的楚子里了,你去追吧。”
“谁说我走失的是雄鹿?”芒赞另一只手上的长矛疾电似的越过李灵钧的肩头,要挑开皇甫南的风帽,李灵钧挥开长矛,将皇甫南拽到另一边,梳子落在了草甸上。
芒赞噗嗤一笑,“原来是只母鹿。”
李灵钧忍耐到极点,脸色也蓦地一沉,正要开口,皇甫南伸出一双洁白的手,无比轻盈地掀开了风帽,对芒赞微笑道:“我是你家走失的吗?”
芒赞目光一凝,戏谑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莫名出现在河湟的皇甫南让他心生疑虑,收起了长矛,他说声“走”,竟不再理会李灵钧,招呼众人上马渡河,到了对岸,他又回过头来,犹豫着看了皇甫南一眼。
皇甫南盯着芒赞的身影,等那群西番人猎到了鹿,割了鹿茸离去,李灵钧才松开皇甫南的手,把青海骢牵了过来。
皇甫南翻身上了马,日落时才起了风,树叶沙沙的,银杏叶飘舞着拂过人的脸颊,皇甫南灵巧地挽起头发,嫣然地浅笑起来。
李灵钧踌躇着瞟她一眼,“他似乎有点忌惮你?”是皇甫佶的缘故吗?
素面粗褐的皇甫南,眼波盈盈地流转,“他怕我吗?好奇怪。我最喜欢别人怕我。”她轻叱一声,马蹄欢快地奔跑起来。
第章拨雪寻春(三)
吕盈贞一行人在河湟苦等了一个月,终于得到逻些来的王令,五百名俘虏可以入蕃,鄯州官兵却不准许随行。此时李灵钧已官居羽楚郎将,尚衣奉御,答贺副使,吕盈贞凡有事都去询问他的意思。李灵钧身后侍立着十名挽弓配刀、英勇强悍的禁卫,他也不怎么意外,说:“五百个手无寸铁的俘虏,还不至于生乱,就依王命吧。”“那就可以启程了。”吕盈贞脸上却颇显迟疑,将快马送来的塘报折起来塞进袖子里。天气转寒,加上车马劳顿,吕盈贞也染了风寒,他瓮瓮地咳嗽着,勉力道:“近来又有小股蕃兵偷袭石堡、伏佚两城,陛下命薛相公不得擅自出战,但——形势可是日渐严峻啦。”李灵钧扶了吕盈贞一把,“吕相公,你病势沉重,不如奏请陛下,留在河湟安养,让我自己去逻些。”“不妨事。”吕盈贞笑道,“咳咳,郡王,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吗?”李灵钧当即遣人向尚绒藏奉上厚礼,并亲往牙帐谒见,以致离别之情。随行的人员整装待发,别馆外忽远忽近地驰骋着几名吐蕃骑兵,肩头的发辫和手中的雪刃一齐在金红的秋日下飞扬,呼哨声此起彼伏,那是芒赞的人,每天都在别馆外挑衅滋事。李灵钧冷眼看着芒赞耀武扬威,一扭头回了寝房,翁公孺附耳上来,“芒赞声称这些战俘是鄯州来的奸细,把两个人乱箭射死了。”“哦?”李灵钧饶有兴致,“尚绒藏是什么反应?”“脸色不怎么好看。”李灵钧莞尔,“随他去吧。西番人同室操戈,管我们什么事?”东道节度使放行之后,往南的路程就顺畅多了,越靠近吐蕃王庭,芒赞也收敛起来,两队人马互不侵扰,争先恐后地赶路。月余之后,抵达逻些,车马队缓缓插入群岭的缝隙之间,皇甫南在马上仰头四顾,天际是犬牙交错的皑皑雪顶,他们已经置身于天神的牢笼、格萨尔王座下雄狮的利爪之中。身下猛然一坠,皇甫南回过神来,不禁抓紧缰绳,见队伍正在涉过银光闪烁的吉曲河,马蹄搅散了透明的碎冰,一脚深一脚浅地摇晃着马背上的人。“小心。”李灵钧靠过来,和皇甫南并辔而行,走出了山岭…
吕盈贞一行人在河湟苦等了一个月,终于得到逻些来的王令,五百名俘虏可以入蕃,鄯州官兵却不准许随行。此时李灵钧已官居羽楚郎将,尚衣奉御,答贺副使,吕盈贞凡有事都去询问他的意思。李灵钧身后侍立着十名挽弓配刀、英勇强悍的禁卫,他也不怎么意外,说:“五百个手无寸铁的俘虏,还不至于生乱,就依王命吧。”
“那就可以启程了。”吕盈贞脸上却颇显迟疑,将快马送来的塘报折起来塞进袖子里。天气转寒,加上车马劳顿,吕盈贞也染了风寒,他瓮瓮地咳嗽着,勉力道:“近来又有小股蕃兵偷袭石堡、伏佚两城,陛下命薛相公不得擅自出战,但——形势可是日渐严峻啦。”
李灵钧扶了吕盈贞一把,“吕相公,你病势沉重,不如奏请陛下,留在河湟安养,让我自己去逻些。”
“不妨事。”吕盈贞笑道,“咳咳,郡王,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李灵钧当即遣人向尚绒藏奉上厚礼,并亲往牙帐谒见,以致离别之情。随行的人员整装待发,别馆外忽远忽近地驰骋着几名吐蕃骑兵,肩头的发辫和手中的雪刃一齐在金红的秋日下飞扬,呼哨声此起彼伏,那是芒赞的人,每天都在别馆外挑衅滋事。
李灵钧冷眼看着芒赞耀武扬威,一扭头回了寝房,翁公孺附耳上来,“芒赞声称这些战俘是鄯州来的奸细,把两个人乱箭射死了。”
“哦?”李灵钧饶有兴致,“尚绒藏是什么反应?”
“脸色不怎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