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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第3页)

又一声蕃语呵斥,是经堂里的论协察。

皇甫南听不懂,但从那愤怒的语气,也猜出来了。她把李灵钧的手推开,说:“没庐氏把论协察得罪了。”

“论协察的野心很大……”

话音未落,门被撞开了,慌不择路的一只小羚羊,被秃鹫追到了窄小的朝拜堂。一支利箭,把秃鹫从脖子上穿透了。

吐蕃公主拎着弓,靴子踩在了尼婆罗红毡毯上。绿度母降世的盛日,作为没庐氏宠爱的孙女,她甚至不如婢女德吉显眼,依旧是那一件氆氇袍,不合宜的长腿长胳膊,像玛尼杆那样笔直地矗立着。

幕离佳纹丝不动,双眼冷冷地一瞥,她一手拎起秃鹫,另一手揪住皇甫南的领子——就像揪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柔弱小羊羔,把她拖出去了。

李灵钧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甚至没有作声,紧绷的四肢松弛了下来,他躺坐在毡毯上出了神。

皇甫南踉踉跄跄地,被拖出了拉康寺。

没有人拦,公主惩治不驯服的奴隶,是很寻常的事。

她的帽子歪斜,衣领也给扯到了肩膀上,吐蕃公主松了手,把秃鹫挂在马鞍上,上马之后,径自走了一段,见皇甫南还在后头慢吞吞地挪步子。她也不怕,把靴子踢踢踏踏的。今天黑头蕃人都挤去了拉康寺,雪原上辽阔得能听见风的声音。逻些的秋草已经很稀少了,皇甫南的脚踢开一团没融化的雪,底下藏着一朵蓝莹莹的龙胆花。

正要去摘花,吐蕃公主跳下来了,解开了氆氇袍的帛带,结结实实地绑住了皇甫南的手,然后骑上马,一手勒缰,一手拽着帛带,后头走得慢了,她就使劲扯一下。

“喂,”皇甫南努力朝身后扭头,“好像蓝花楹。”

吐蕃公主扬着头,好似没听见。但马走得不快,慢悠悠地吃着草,鞭子也松松地垂着。雪域阳光下,氆氇袍和幕离佳被风吹开了,露出了洁白的缯布衫和长袴,耳朵上有珊瑚串儿,脚上还有银镯儿。赤金呷乌挂在身上,撞的一晃一晃的,里头要是蝎子,也给撞晕头了吧?

皇甫南背过脸去,红红的嘴巴又得意地翘起来了。

第章拨雪寻春(六)

吐蕃公主把皇甫南丢进拂庐,就不再搭理她了。金乌西坠了,女奴照例用托盘送了奶饼、糌粑、牛肉,还有梳洗的热水。两床铺中间被茶炉隔着,像画了道楚河汉界。那张团窠对鸭锦毯又挂上了,遮得严严实实。没那双眼睛盯着,皇甫南倒自在了。她摘下帽子,洗过手和脸后,挽起袴管,把脚踩在木盆里。水被撩动得汩汩轻响,火塘里的干松枝滋滋冒油。拂庐外挂着歪脖子秃鹫,任谁经过,都要称赞和瞻仰一番。以德吉为首的婢女们手拉手,捧着衣包,嘻嘻哈哈地骑马走了。皇甫南伸着脖子在张望,挂毯突然动了,她忙坐好,木盆里的脚,像两尾白鱼,悄悄地沉在水底,没处躲,她抱着膝盖,把脚缩了缩。吐蕃公主没看她一眼,掀开毡帘出去了。皇甫南飞快地往挂毯那头一瞥,托盘里的糌粑和牛肉都没怎么碰。吐蕃人又回来了,手里拎着银壶,皇甫南闻到了青稞酒的甜味。吐蕃人径自回到自己的铺窝里,挂毯“唰”的一甩,又隔开了。皇甫南见过男人喝醉酒发疯的蠢样,依照论协察的说法,那也不是什么好酒。她还保持着警惕,把自己的铺窝拖开,往毡帘移了移,然后裹紧衣裳躺进去——热乎乎的虎皮褥垫也没有了,只有薄薄的羊毛涅热。女奴进来,收走了原封不动的托盘,银壶晃一晃,是空的。虎皮褥子蒙着头和脸,人在呼呼睡。女奴的动作轻了。皇甫南背过身,留意着背后窸窣的动静。她想起了各罗苏,各罗苏是爱喝酒的,坝子的部落里传说他“千杯不倒”,越喝越清醒,眼睛越亮,在山里打两昼夜的猎,也不觉得困。她也从没见各罗苏跟萨萨动过手,喝酒之后,只有笑声格外响,脚步声格外重。达惹会喝酒吗?在姚州的达惹,是雍雅得体的都督夫人,身上没有爨人的影子。皇甫南脑子里的景象有些不清楚了,她带着点困惑,安心地睡了。夜里皇甫南醒了,有人影在眼前晃,脖子上有点凉凉的。她睁大了眼睛,看清了,是女奴悄然进了拂庐,用草皮把茶炉下熊熊的火压住了,然后扑簌簌地往火塘里撒了把粗盐,口中念念有词——那是祈求赤杰曲巴祖神…

吐蕃公主把皇甫南丢进拂庐,就不再搭理她了。

金乌西坠了,女奴照例用托盘送了奶饼、糌粑、牛肉,还有梳洗的热水。两床铺中间被茶炉隔着,像画了道楚河汉界。那张团窠对鸭锦毯又挂上了,遮得严严实实。

没那双眼睛盯着,皇甫南倒自在了。她摘下帽子,洗过手和脸后,挽起袴管,把脚踩在木盆里。水被撩动得汩汩轻响,火塘里的干松枝滋滋冒油。拂庐外挂着歪脖子秃鹫,任谁经过,都要称赞和瞻仰一番。以德吉为首的婢女们手拉手,捧着衣包,嘻嘻哈哈地骑马走了。

皇甫南伸着脖子在张望,挂毯突然动了,她忙坐好,木盆里的脚,像两尾白鱼,悄悄地沉在水底,没处躲,她抱着膝盖,把脚缩了缩。吐蕃公主没看她一眼,掀开毡帘出去了。

皇甫南飞快地往挂毯那头一瞥,托盘里的糌粑和牛肉都没怎么碰。

吐蕃人又回来了,手里拎着银壶,皇甫南闻到了青稞酒的甜味。吐蕃人径自回到自己的铺窝里,挂毯“唰”的一甩,又隔开了。

皇甫南见过男人喝醉酒发疯的蠢样,依照论协察的说法,那也不是什么好酒。她还保持着警惕,把自己的铺窝拖开,往毡帘移了移,然后裹紧衣裳躺进去——热乎乎的虎皮褥垫也没有了,只有薄薄的羊毛涅热。

女奴进来,收走了原封不动的托盘,银壶晃一晃,是空的。虎皮褥子蒙着头和脸,人在呼呼睡。女奴的动作轻了。

皇甫南背过身,留意着背后窸窣的动静。她想起了各罗苏,各罗苏是爱喝酒的,坝子的部落里传说他“千杯不倒”,越喝越清醒,眼睛越亮,在山里打两昼夜的猎,也不觉得困。她也从没见各罗苏跟萨萨动过手,喝酒之后,只有笑声格外响,脚步声格外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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