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扶了扶眼镜,终于认出来人是自己曾经带过的学生金小磊,赶忙招呼他进来坐,金小磊就是金大班,他坐下的第一眼就看到茶几上的檀木匣子正是那小子展示过的,心狐疑,搞不好那小子是自己的学弟呢。
“王老师,我有件东西,您帮我鉴定一下。”金大班奉上金叶子,“玩城那些人都是野狐禅,要说历史研究,还得请您老出马。”
王老师换上老花眼镜,拿起金叶子看了看:“金叶子啊,四角带钤印,魏二郎,月牙巷,十分金,这些戳记非常符合南宋金叶子的特点,保存完好,非常难得。”
金大班问:“这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老师说:“从捶打工艺上来看,应该是真的,现代人没有必要去仿造这么一个东西,因为成本相对太高,毕竟是黄金嘛,有这个精力不如仿造个宣德炉,青花瓷,假翡翠,日本天皇御赐军刀什么的了。”
金大班拍案叫绝:“王老师高啊,您认识的人多,要不帮我联系个路子,把这些金叶子卖给博物馆吧,我要价不高,黄金本身的价值,加上物价值就行。”
王老师问:“这东西你从哪儿搞来的?没有清晰渠道的物,博物馆是不会收的。”
金大班说:“和您茶几上的檀木盒子同一个来路。”
王老师沉默了。
“十七岁小子,穿白t恤,对不?”金大班继续说,“保不齐是您的学生,我的师弟,您想知道来路直接问他啊,王老师,要不咱们加个微信,以后有什么事经常联系,有什么货您不方便出手的也可以找我。”
说完,他留下一张印着二维码的名片走了,门口留下他带来的一个果篮。
王洛嘉从屋里出来,哼一声说:“您的学生没一个好人。”
王老师说:“也不能这么说……”
王洛嘉说:“同学约我吃饭,我先走了,我帮您叫个外卖吧。”
“不用,我下个面条就行。”王老师心疼钱,从来不点外卖。
王洛嘉埋怨父亲长期饮食不规律,把胃都搞坏了,唠叨了几句,换上鞋出门了,过了一会儿,王老师下了二两挂面,拌着咸菜吃了,正刷碗时,外卖到了,是女儿点的,他轻轻叹气,将外卖盒放进了冰箱。
吃完了饭,王老师乘坐公交车去医院拿体检报告,医生把他叫进去详谈,问他家庭情况,王老师预感到不妙,说我爱人早就去世了,我孤寡老人一个,有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不用通知家属。
医生说:“你上回做的这个核磁共振的片子显示,肺部有毛玻璃状,还有五处超过四毫米的结节,建议你去更专业的肺科医院检查一下。”
这话意味着什么,年过半百的王老师很清楚,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过马路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司机急刹车停下,探头出来骂他找死,他也充耳不闻,在一片鸣笛声过了马路,在街心花园找个石凳坐下,开始盘点自己的一生。
王老师一辈子怀才不遇,他是江大考古专业的研究生,本来分配到省博物馆做研究,被同事排挤陷害,沦落到普通学教书,混到快退休也没评上特级教师职称,反观自己的同学,哪个不是单位一二把手,正高职称,唯一欣慰的是自己收获了爱情,可是爱人早早离开人世。
他放心不下女儿,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活着又能给女儿带来什么呢,一个肺癌病人,只有拖累没有益处。
他放心不下那些辛辛苦苦几十年收集的藏书,本来想等百年之后捐给图书馆的,看来这个进程要加快了。
他还有些微薄的积蓄,本想留着给女儿买房时付首付,现在生命都保不住,那些俗事也就看淡了,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这几万块也解决不了问题,不如留着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活的精彩一些,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
想通之后,王老师拍拍衣服站起来,漫步在人行道上,路过一个卖冷饮的冰柜,问了一句:“最贵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