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镇山仰躺在床上,前几天刚染过的黑发同他枯败的脸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庄鑫烁盯着他,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死亡的倒计时。
止疼药的作用时间在缩短,疼痛的阈值却在无限延伸,谁都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又在哪一天会突然停止。
“镇山……”梁美云握着庄镇山的手,哭得几乎喘不上气,“你……你怎么……”
庄镇山如同看不见众人脸上几乎要漾出来的悲痛一般,冲庄鑫烁招了招手。
庄鑫烁走过去,弯下腰将耳朵凑在他的嘴边。
“你……你明天去……”
剩下的几个字庄鑫烁没听清,但他明白庄镇山的意思是要他去赴与秦梦的约。
庄鑫烁直起身体,和庄镇山对视着。
庄镇山浑浊的眼珠里映出他不太清晰的倒影,庄鑫烁咬了咬牙,因为过于用力,似乎听见了牙齿摩擦的咯吱咯吱声。
家庭医生到了,庄鑫烁让开位置,挪到床尾。
庄镇山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雾沉沉的眼中是庄鑫烁熟悉的东西,就像当年要他出国,对他下最后通牒时那样。
庄鑫烁转身出门,庄昭炀拉住他,问:“去哪儿?”
“抽根烟。”
庄鑫烁出去时带上了门,把梁美云的哭泣,不解的质问和真心实意的悲恸关在了门后。
南城又到了最美的时节,庄鑫烁开着车穿过梧桐大道,泛黄的叶子从树干上伶仃地飘落下来,短暂地在挡风玻璃上停留一瞬,而后被风拂去。
庄鑫烁开着车窗,寒峭的风吹进来,吹得心脏像结了厚厚的冰,连跳动都变得艰难。
温泉酒店距离市区有三十七公里,庄鑫烁的行程还未过半,再有二十三分钟,他就会到达,秦知宾一家人正在那里等他。
从知道庄镇山的病情以后,庄鑫烁就一直处在一个脚挨不着地空悬的状态。那些沉积在心里多年的怨因为庄镇山生命的即将结束而变得无处可去,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段时间,庄镇山一直没有再提起关于庄鑫烁婚姻的话题。庄鑫烁知道他是一个相当敏锐的人,从兄弟三人的态度里一定猜到了他的病情已经被大家知晓。
庄鑫烁猜测他不再提起那个话题也许是在看到自己对他的态度软化后也愿意往后退一步,不再争论谁有错,愿意放下隔阂,重新捡起消失多年的父子温情。
但庄鑫烁想错了。
昨夜到今天,庄鑫烁一直想问一问庄镇山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仍在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