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自有耳报神把蒋庆之和朱载坖之间的往来禀告给相关人等。太子闻讯,只是淡然一笑,“知道了。”景王朱载圳闻讯冷笑,“昨日有人和我说那位表叔读书了得,可朱载坖那个蠢货也去亲近,读书了得?我看也是个蠢货!”正在修道的嘉靖帝也得了消息,默然良久,用安陆土话说了一番,大意是老三那个瓜皮,一向柔弱,无人搭理,这事儿……有趣。黄锦猜不透嘉靖帝的心思,便笑道:“蒋公子初到京城,也没几个人交往。”而裕王朱载坖也同样无人搭理,这不,两个冷灶凑一块了。嘉靖帝神色渐渐冷漠。“老三……”随后声音渐不可闻。太子如今地位稳固,景王深得嘉靖帝宠爱,裕王,那就是个小透明……黄锦垂眸,想着上次裕王来求见时嘉靖帝的冷漠,心中一哂。主子的态度,便是咱的态度,下次,对裕王再冷漠些。……蒋庆之才到京城几日,可消息灵通的人早已得知陛下多了个表弟。于是,蒋家那条巷子多了些人。“陛下的表弟,这是新贵啊!”“可不是。这里可是鸣玉坊的宅子,诸位就没看出点什么来?”“什么?”一个男子得意洋洋的道:“这位蒋公子,陛下颇为看重呢!”有人冷笑,“你家伯爷若是有个穷表弟来投奔,难道还能不送个宅子?”男子一怔。“陛下富有四海,赏赐个宅子算是什么。”这里七嘴八舌,富城闻讯吩咐道:“不必管,等公子回来再说。”蒋庆之暂时回不来了。中午,朱载坖强留他吃午饭。吃完饭也不去午睡,而是继续请教。“大海之外有什么?”朱载坖的眼中都是憧憬之色。谁还不是从一个好奇宝宝年纪过来的呢!蒋庆之说道:“大海之外啊!”门外,杨锡亲自充当的守门人,目光锐利的盯着过往仆役,但凡有可能靠近的,他便指指对方,再指指远处。滚远!然后杨锡就听着身后书房里的声音,一脸幸福。殿下,终于有了个良师益友。“……海外有诸国。”“都是岛屿吗?”“殿下,大海宽阔,江南那边,特别是东南福建一代,山多地少,为了活命,百姓冒死出海……”“可怜。”“我曾打听过,海外有诸多岛屿,最大的岛屿,比之大明疆域也不逊色,矿产和田地多不胜数……”“竟有这等宝地?”“莫要坐井观天。”“是。”“海外那么多资源丰富的岛屿,若是被人占据了,休养生息百余年,殿下说说,上面会孕育出何等强大的力量?”朱载坖沉默了片刻。“可是……休养生息之后,不该是继续享受太平吗?”“这谁教的殿下?”“先生们都这么说。”朱载坖说道:“无故而兴兵,暴戾也!”“我今日教殿下一个道理,你可听,可不听。”蒋庆之蹙眉。“表叔请说。”朱载坖坐直身体,像是学生般的肃然。“这世界……”,蒋庆之用右手划拉了一个圈,“是个很大的丛林。丛林中有温和的兔,嗜血的狼,残暴的狮虎……”他看着朱载坖,“殿下以为大明是什么?”“嗯……”朱载坖下意识的道:“温和的兔吧!历朝历代都说,国虽大,好战必亡。”门外,杨锡点头,暗道:殿下果然仁慈,可惜并非太子,哎!里面,蒋庆之问:“那么我且问殿下,温和的兔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那为何总有异族侵袭?殿下想必读过不少史书,汉之后,有五胡乱华,把中原杀的十室九空。前唐时,突厥,吐蕃为祸多年。前宋就不用说了,一直被异族欺凌。”蒋庆之的声音突然温和起来,但说出来的话,却令朱载坖一惊。“数千年来,异族为何频频侵袭温和的中原?”朱载坖下意识的道:“中原有钱?”“没错。”蒋庆之一脸孺子可教的模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朱载坖说道。“这个世间,能对外如此温和的,唯有中原。你明白了吗?”朱载坖默然良久。“中原人勤劳聪明,每每能在废墟中很快崛起,一次次创造出灿烂的文化和富庶的物质。可域外呢?”蒋庆之这番话对一直在接受传统教育的朱载坖冲击太大,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念头。这娃可怜的……蒋庆之忍着怜悯心,继续说,“那些异族野蛮,在他们的认知里,劫掠是正义的,明白吗?”朱载坖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不敢置信的道:“劫掠是正义的?”“当然。”以后四海之主昂撒人的君主便堂而皇之的和海盗分赃。这娃看样子傻了……蒋庆之起身,拍拍朱载坖的肩膀,“吐蕃为何侵袭前唐?突厥为何侵袭前唐?北辽、西夏为何侵袭前宋?金朝,蒙古人为何侵袭前宋……”他走了。送走蒋庆之后,杨锡回来,见自家殿下呆呆的坐在书房中,仿佛是个傻子。“殿下!”“我的殿下哎!醒醒,别吓奴啊!”杨锡心急如焚。“哎!”朱载坖的眼珠子动了动。杨锡嗔道:“蒋公子前面说的还好,后面就有些离经叛道了。奴听了也觉得不妥。若是被那些先生听到了,定然要翻脸。”朱载坖定定的看着杨锡,“你说说,北辽,金朝和蒙古人为何要侵袭前宋?”杨锡赔笑,“奴怎敢议论国事?”“说!”朱载坖有些焦躁不安,仿佛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想挽回,又觉得那东西不值当。杨锡偷瞥了主子一眼,“那些异族人想霸占中原,烧杀抢掠。”“是啊!”朱载坖起身,步履有些艰难的往外走。走到门外,他仰头看着午后的蓝天,说道:“温和的兔是不错,可当四邻都是凶残的狼时,温和就是自寻死路。”杨锡:“殿下,小心先生们知晓。”说着,他目光凶狠的看了几个等候侍女一眼,“今日殿下的话,但凡咱在外面听到一句,可不只是宫中有枯井。”几个侍女低头,颤声应了。“她们听不懂。”朱载坖摇头,但还是放低了声音。杨锡隐约听到了些……“……先生们……不及秀才……表叔大才,却甘愿与我亲近……”朱载坖止步,“杨锡。”“奴在。”杨锡束手而立。“以后府中送节礼,表叔那里,头等份。”“是。”“另外,我不想听到府中谁对表叔不敬。”昨日有人嘀咕什么赘婿之子,殿下竟然愿意交往。“奴失职了。”杨锡心中凛然。他跟着朱载坖走到了后院。就见朱载坖止步看着一棵大树,拍拍,猛地回身,目光炯炯的道:“你说,我若是拜师表叔……可否?”杨锡傻眼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