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还能娶个妻子。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岑雪死后,他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二十年来,他甚至没找过一个女人。岑雪给他的打击当然维持不了二十年,大概七年后他就慢慢放下了。可这时他才发现,已经没有女人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他的父母甚至盘算让他回村相个亲。因为这件事,他人生第一次和父母爆发了争吵。但是当他猛然从狂怒中惊醒,看到父母依偎在一起,惊慌失措地望着他的时候,他的心在那时崩成了碎片。
他趴在母亲的棉裤上嚎啕大哭。他的父母也嚎啕大哭,他们一遍遍地向儿子道歉,说他们那是老糊涂了瞎说的,说他们是儿子的包袱,因为他们,儿子才找不到老婆。
这些都是他的气话,他一边哭一边摇头一边扇自己耳光。他在惩罚自己,不仅因为说错了话,更因为他的无能。他愧对父母。
有那么几年,时间好像飞一般过去了。这时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成家立业对于他来说,就像这座城市的房子一样高不可攀。
只有在他虚妄的精神世界里,他还是那个孑然傲骨的才子;在街上,他却是一个连小丑都不如的无声的游魂。
手机响起,他擦干眼泪,接起了电话。
“请问是宋总编吗?”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是。”他咳嗽了两声,尽量赶走鼻音。
“我叫赵瞳,是林松和林珑一家的朋友。”
“您好!”宋一星立刻坐直了身体。
“宋总您好。是这样。我们明天为林珑举行追思会。我们以前经常听她说起您非常照顾她,她对您也非常尊敬。所以我们冒昧地联系了您的公司,要到了您的电话,就是想问一下明天您愿不愿意来参加追思会。”
“当然。当然。”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我随后会把时间地点和安排给您发信息。”
“谢谢,辛苦您了。”宋一星掐着眼窝说道。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对了,还有个小事。”赵瞳说道,“明天的活动是我们亲人互助会举办的,所以您就不必准备礼金了。”
赵瞳挂断电话,朝着身边的大妈挤出个笑脸。
这些家长围着栅栏站了一排,看着幼儿园里的孩子们排练舞蹈。很快排练结束了,老师把打扮成各种动物的孩子们带回室内,家长们也嘻嘻哈哈散去了。
接着另一个班的孩子被放出来,他们迅速占领了五颜六色的游乐园。这些孩子的个头明显比之前的大些,他们分成四拨,一拨娴熟地爬上组合滑梯,玩起了攻城游戏;另一波跑进沙坑,继续建造未完工的城堡。
还有几个孩子坐在太阳底下,合作拼接积木,从搭建好的部分看似乎是星球大战里的歼星舰。一个老师专门看着这几个孩子,时不时教他们如何正确理解说明书的图画。
最后一拨孩子看似在玩逮人的游戏。但你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其实是个躲人的游戏。他们在拼命躲避一个小男孩,如果小男孩碰到了谁,那个孩子就会害怕尖叫,其他孩子也会冲上来掩护他跑开。
抓人的小男孩四处追击,其他人唯恐避而不及。如果这是个游戏的话,这些孩子未免太投入了,而且他们从来没有轮换过——一直是那个小男孩在抓人。
小男孩追着速度最慢的小胖子来到拼积木的小朋友旁边,忽然一把抓起拼好的积木,撒腿就跑。
孩子们尖叫了一声,老师也吓得站了起来。
他抱着积木飞跑,忽然用力一扔,半截歼星舰画了个抛物线,在大人孩子的尖叫声中砸到地上,摔成了碎片。他冲过去,一边兴奋地尖叫,一边把那些没摔开的部分踩碎。
赵瞳盯着那个男孩,他长得很好看,但表情邪恶,像一个魔鬼。他终将会长成一个魔鬼,就像他哥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