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有一条生命就在他眼前消失,那条命连着他的,而他的也死掉了,或许那样的结果会让他更快乐,只是他无法也不能——她拼了命从凶手手里把他的命抢回来,却是用自己的命换的,他拆除过那么多炸-弹,救过那么多人,可是到最后,却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没有救得了。
他不敢去参加她的葬礼,似乎还可以以此假装欺骗自己,其实她还活着,只是暂时去了另一个地方,没有办法回应他。他害怕看见追悼会上那张没有颜色的照片,她理当是鲜活的,鲜亮的,而不是躺在那个幽暗的空间里。
他坚持不肯让她入棺,所有人都觉得他疯掉了,但不是,他是清醒的,“她很怕黑。”
他们沉默下来。
留不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
不知道播放了多久,屏幕终于熄掉了,他眼里的光也跟着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压抑与黑暗。他甚至不知道该向谁复仇,她决绝地没有给自己留丁点后路,干脆地把他的心带走了,于是他的胸腔里只剩下迷茫和痛苦,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原本她有存活的几率。
中堂系告诉他:“她很聪明,在跌落的时候转换了位置,但可惜的是运气不够好,被断掉的肋骨扎穿了肺,按理来说,有缓冲的前提下,肋骨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断掉,但那个肋骨上面有过断裂的痕迹,所以更加脆弱。”
同一根肋骨反复断裂,那该多疼呢。他无法感同身受,于是憎恶自己无法感同身受。
本来该死的人是他。
但现在不是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梦里始终都在重复着相同场景——令人生厌的白布被掀开,黑发女人脸上稚气未脱,一双眼睛就那样睁着,似乎对突然到来的死亡还有些怔愣,他伸手轻轻合上,但是手颤抖的厉害,做了两次才成功。
她的手那么的冰凉,他握住呵气,就像从前天气冷的时候那样做,但是已无生机的身体无法再留住任何温暖,冷的就像雪山顶积久不化的寒冰。
他也被感染上这种冰冷,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没有一点温度,仿佛在隆冬寒月,独自置身于冰天雪地。
是在做梦吧?
说不定一切都是假的,等醒了以后她就会像从前那样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说一说话吧……莲,你的话都到哪里去了?”他的嗓音好像被什么堵塞住,“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他会好好回答的。
但已经不会再有人叽叽喳喳地回答他。还在交往的时候,她总是像只话多的小麻雀,每次见到他都有说不完的话,他虽然不烦,只是通常都没那么多时间去应对,偶尔也会仓促敷衍了事。
想起来的时候,虽然想不起具体的对话内容,可是还是会忍不住笑起来。而现在他们的情况完全颠倒了个个。
“这是在报复我吗?”
“好吧,我宣布你赢了。……现在可以稍稍回答我了吧?莲?”
语气那样温柔又绝望,在一边站着的旁观者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苍白又有些僵硬的脸,一时间只恍惚觉得,世事艰难,老天对他,其实并无垂怜。
之后很久他都无法入睡,尽管意识是混沌的,可是眼睛却一直睁着,有时可以一直睁着直到天亮,其他人放心不下,拉着他去做了检查,他比谁都想要睡着,做梦是唯一可以再次见面的办法。可是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大概率是心理问题,上面只好给两人放了一个长长的假期。
爆处组的工作相当繁重,本来是很少放假的,但那一回,目暮警官在停尸间的**看见他,被白布遮盖的尸体突然翻了个身,把见惯了尸体的目暮都差点吓得灵魂出窍,但忽然间又反应过来,上面的人是谁。
拆弹是一个急需专注力的工作,而他有的时候无法集中注意力,于是就被暂时调到了相对清闲的文书岗。没有工作的休息日很难熬,只是他目前的心理状态并没有通过医师的检测,因此暂时歇在了家里。
原本忙碌的生活突然多了空闲,他有些无所适从,想起以前承诺过的事,于是买了一些毛线,跟着视频不太娴熟地开始学起了织围巾。他以前答应过她要织一条围巾,先是没有时间,后来则是没有立场,现在都有了,却已经没了能送的对象。
他答应过她很多事,只是如今都没了能兑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