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灯火幽暗,小院的风隔着毡帘吹来,将火苗吹得摇摇欲坠。
陆瞳的目光渐渐出神。
她还记得那妇人的模样,穿一件洗得发旧的酱色长衣,因落梅峰雨天路滑,衣裳上沾了不少泥泞,一看就知是在路上滑倒所致。妇人从怀里掏出银匣,其中银锭被摩挲得发亮,接在手中,尚带人的体温。
风尘仆仆的妇人望着芸娘,像是望着世间所有的希望。
然而芸娘的诊费昂贵,仅仅百两银子,是请不起芸娘为之制药的。
被芸娘一口回绝,那妇人便似丧失了所有的心气,委顿在地。陆瞳站在一边,心也为这人揪着。
许是看出了陆瞳眼中的同情,芸娘笑着看她一眼:我虽不能为你制药,这丫头却可以。不如问问她
那妇人一怔,下意识看向陆瞳,眼中再度升起希翼之色。
被那样的目光望着,很难说出拒绝的话,陆瞳挣扎许久,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试试。
她接了妇人的诊费,便起早贪黑地为妇人制药,翻看了无数医书,自己尝试着喝了无数药汁,就连夜里做梦都在想。芸娘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努力,眼神中辨不清情绪。
一直到后来……
然后呢阿城听得入了神,见陆瞳不再往下说,忍不住追问。
陆瞳回过神,顿了顿,道:然后我做出了这味药,将药交给了她。
她喝完药茶是不是变得很漂亮她丈夫之后回心转意了小伙计很着急。
陆瞳沉默了一下:没有。
阿城一愣。
她喝了药茶,的确纤瘦了许多,从背后看,与未出阁少女无异。不过,她丈夫并未回心转意,仍旧纳了那房小妾。
怎么会呢阿城忍不住愤然开口,她都已经变美,她丈夫怎么还要纳妾
银筝冷笑一声:她只是瘦了,可毕竟不如新人颜色动人。何况男人这东西,就算找天仙也不耽误变心。岂是一味药茶就能挽回的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弛,爱驰恩必绝,少年夫妻,哪里比得上新鲜有趣
同意。杜长卿点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找了小妾,就别再说什么顾念旧情了。
阿城丧气:怎么这样……又抬头问陆瞳:那之后这位夫人如何了
不知道。过了很久,陆瞳才说:我没再见过她了。
哎。阿城长长叹了口气,神情有些遗憾,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听了一个不算让人高兴的故事,众人先前赚银子的喜悦被冲淡了许多,又在铺子里合计了一下接下来几日要制售的药茶,杜长卿才带着阿城离开。
银筝在院子里忙碌,将今夜要用的药柴找出来,一一归类放在竹篓里。
陆瞳回到小院的屋中,窗前梅花树影子落在桌台上。那一小把枯掉的石榴枝摆在桌上,干瘦凛冽。
陆瞳拨弄了一下灯芯,将那一小把枯枝放在油灯之上,火苗发出炙烤的毕毕剥剥声音,一小股焦味从油灯上冒出来,突兀地打破夜的宁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