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周风盖上壶盖,将壶放回盒中,郑重抬起双目:“我定不负师宪所托。”
张屏跟着谢家老仆转过影壁,穿廊进了中院。
这县丞宅是一座小小的院落,比张屏在宜平做县丞时住的院子还要局促些。盖因既在京兆府治下,旁侧又有察院督镇,宁减三分为谦逊,不敢逾越毫厘。
谢赋被贬之前,丰乐县原县丞迁调数月,位悬宅空,恰好谢赋遭罚转补,也被人暗叹时也命也。
内厅处灯火明亮,谢赋一袭家常夹袍,于阶下相迎,无昧站在他身侧。
张屏上前见礼:“谢大人可好些了?”
谢赋轻呵一声:“待罪无能之人,何谈一个好字?更无地自容,羞居此位。请万也莫称我什么大人,真折杀了。若不弃,直呼我名便可。我虚长几岁,厚颜冒昧称一声贤弟,亦望休怪唐突。”
张屏道:“谢兄言重了。下午之事,不可预料,亦非谢兄之过。”
谢赋惨淡一笑:“贤弟宽厚之人矣。然某一怯懦无能之辈,于乱时不能护殿下与侍郎、郎中大人周全,未捕捉逆贼,竟先惊惶厥地。罪深耻甚,惭愧仍活于世。”
张屏肃然道:“请谢兄万不要如此自责。还当速速抓住案犯。”
一旁的无昧连忙念了句无量寿福:“谢大人,天晚风凉,贵体才愈,请进厅说话吧。”跟着瞅了瞅张屏。
阿屏哪,哥知道你急着抓犯人,但谢大人已经不是你的属下了,他这会子心里比哪个都急都难过,你就别再一个劲儿地催着人家抓犯人了。
谢赋侧身:“多谢法师提醒,贤弟请移步屋中,惭愧我现下一头雾水,两眼乌黑,正不知如何是好,急需赐教。”
张屏回了一句谢兄客气,与谢赋和无昧一同进屋,谦让落座毕,谢赋又道:“贤弟是爽快人,谢某也不迂回客套了。下午逆贼行刺之事,你怎么看?”
张屏道:“不是行刺。看似鸣冤,是为引人瞩目之举。”
谢赋按住眉骨:“当时天上突地飘出半截纸人,挂着一串鞭炮就冲过来了。难道是姥姥案的孽党仍有残余?”
张屏道:“和新案有关的可能大些。”
谢赋抬起头:“但为什么?我们丰乐县没建过窑,没烧过瓷,更不知道什么烧瓷的公子!多年前的蔡府大火在顺安县。那烧瓷器的,听说更是南方人,跟丰乐隔着万水千山。怎的一个两个,都赶来死到丰乐县里!”
无昧念了句道号:“逝者已矣,贫道相信,他们也不想枉死,更不是有意来扰丰乐县的清静。”
张屏道:“事出即有原因,绝非偶然。唯有查出真相,缉真凶,得清白,方能抚冤魂,安县境。”
谢赋长长一叹,脸色在灯下格外蜡黄:“我知贤弟今晚来访,不单是为探某病体。”
张屏起身一礼:“的确还有一事,望请答允。”
谢赋尚未答话,门外闪进一个双鬟小婢,竟是先前去行馆服侍玳王的小婢女之一,在门槛处盈盈福身,稚声道:“婢子唐突打扰,求请恕罪。晚膳已备好,请尊客、法师和少爷移步,到暖厅进膳。”
谢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无昧站起身揖道:“贫道出家人不能用此饮食,拜感厚意,先告退了。”又悄悄看了看张屏。
张屏再拱手:“多谢谢兄。案情紧迫,无暇领受美意。”
谢赋亦已站了起来,看看那小婢,轻叹一口气:“贤弟莫要推辞,晚膳乃家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