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赋垂首:“下官十岁时,家慈便将旧事告知。待六年前,下官中了科举,就又有许多人想起了下官的身世。常有人说……”
常有人说,他只排在二甲末尾,竟然能做到京兆府的知县,是沾了昔日圣恩之光。
谢赋正要把这句话说出口,残存的理智突然挣扎冒头,令他想起张大人在进士榜单上的名次,及张大人现在的官职,及时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所幸张屏并未在意他这句没说完的话,只又问:“窦家,可曾来找过你?”
谢赋一呵:“找我做什么?窦家生意虽败,家底尚有,毕竟还出过一位尚书大人。我而今一个小小县丞,俸银几钱?只怕还防着我分家产。”
但他在中进士之后,却有几次,察觉身后有人尾随。
刚到丰乐县做知县时,还曾数度在府外遇见一辆大车,车中一位银发老妇,两眼含泪,定定看他。
“先祖与先严均已驾鹤数年,身后遗有二子,如今窦家生意应是长子在管。我也不知他们近况。张大人可派人去查看,大人所说那案犯,若是因前窦尚书当年所断案子有误,要找窦家后人算账,也不该先来找下官。”
张屏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皮,谢赋躬身:“下官已无其他可告知,便先请告退,去何郎中面前请罪。”
被张大人这么一剖析,案犯疑似冲他而来,他更得去请罪了。
谢赋啊谢赋,你本就是个不该生的人,多余地活在这世间,才会因你生出这许多事端罢。
谢赋再在心中长长一叹,张屏突然又肃然地紧盯住他:“谢县丞,你错了!”
谢赋一愣。
张屏皱眉凝望着他,兰大人说过,话说得过透,容易伤人,有时候不妨点到为止。
张屏觉得自己刚才追问谢赋,似乎有些过分,他本想接着对谢赋说――
令堂如此不易,你更要好好地孝敬她,不该之前竟想着跳崖。
你若死了,令堂怎么办?
但思虑了一下,他只语气深重地道:“谢县丞,多多爱惜自己。”
谢赋哆嗦了一下,后颈的鸡皮疙瘩顶着寒毛粒粒崛起。
“下官,多谢大人关爱。”
这张大人真有些邪性,不会懂读心术吧。
张屏仍凝望着他:“待回城之后,可否容我拜见令堂?”
谢赋气在喉咙中一梗,噎了片刻,生硬地道:“下官需先上禀家慈。”
张屏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