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桐倚再问:“冒昧请教,为什么不用?”
闵老大夫道:“是药三分毒。医者治病,是要把人往好里治,不能除根,就调而养之,保本固元。顶药无用,还伤人,或上瘾。有那狠毒的江湖郎汉,配的顶药让人一旦停药就会更重,乃至浑身无力,涕泪横流,甚至疯癫死伤。实不相瞒,黄先生的药,老夫当年见过,有多心的病人,会把药渣拿给其他大夫看。内里有一两样药材,属顶药类,倒不是歹毒的东西,只是若老夫开方,定然不用,他江湖出身用惯了,也可能是他之前师父教的,他觉得好使,有疗效,就一直用。与藏方的习惯一样。”
柳桐倚困惑:“藏方又是……?”
闵老大夫道:“就是给病患的方子上药材和告知的煎药方法与自己煎的有一两点不同,这也是江湖习气。江湖中人师父教徒弟,都会留上一两手。而行医之要,其一就是精准,医方不可有丝毫误漏,施针更不能有半点偏差。”
柳桐倚神色中露出一丝惊讶,继而又轻叹:“晚辈实不忍想黄郎中竟是这样的人。”
闵老大夫道:“他只是有些习惯改不了,但治病救人,乃出自真心。也救治了不少人。好些真正的医者都比不上他,不然也不能在天子脚下的乡里住这么久。世上哪有十全之人,心是好心,做的事是好事就行。”
张屏若有所思地凝望烛火。
谢赋披挂官服登上大堂。
当前衙门里空闲的衙役着实不多,左右两排稀稀拉拉,连刘休与苗泛都到堂凑了个数,吴寒也暂时被放出来安排衙役们站位,升堂的阵仗才勉强能看。众人振奋精神喊着威武,谢赋在案后落座,刚一拍惊堂木,喊道:“带嫌犯上堂!”通传至,府尹大人辕驾前锋已到门前,另带来消息,大理寺沈少卿在城外遇见府尹大人,将与府尹大人一同降临。
谢赋微觉意外,但内心已无波无澜,丝毫未被撼动。他遂平静吩咐左右,先将嫌犯增儿带到堂上候审,自正了正乌纱迎至大门处,领着一群下属倒身礼拜。
冯邰与沈少卿先后下了车轿,迳入衙内。冯邰看着灯火明亮的大堂:“深更半夜,公堂何故如斯阵仗?”
谢赋道:“禀大人,下官正要升堂审案。”
冯邰再问:“什么要案,这时升堂?”
谢赋升堂前已从刘休苗泛等处了解了案情的大概进展,遂沉着再禀:“一桩无名尸首案。死者数日前暴卒于街头,后被人取出脏腑,腹填瓷土,手塞碎瓷片搁置于知县宅院冰窖内。当下有一名妇人和一年轻男子或被嫌犯下毒,仍在昏迷。下官速速审问,得知案犯用得是什么毒,便可快些救治这两人。”
沈少卿开口:“下官冒昧插话,听来即是府尊所说的那桩案件了。不知下官可否旁听审讯?”
冯邰微一颔首,向谢赋道:“既已升堂,你便继续审吧。本府与少卿旁听。”
谢赋恭敬应是。
沈少卿却又道:“再冒昧一问,非有冒犯县丞之意,为何不是知县坐堂?”
谢赋道:“禀少卿大人,张知县遭何郎中罢职,由下官暂署衙事。”
沈少卿惊讶:“可是工部何郎中?工部官员怎有权罢黜京兆府知县?”
谢赋道:“下官也甚茫然。”
冯邰淡淡道:“何郎中乃钦差,或有便宜行事之权。无需你多茫然,速升堂吧。”
谢赋再行礼:“大人教训得是,恭请大人与少卿大人先入堂。”
冯邰即与沈少卿礼让一番,先行进大堂。堂中跪着的增儿顿时挣扎起来:“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救救小人,小人冤枉啊啊啊——求为小人伸冤啊啊啊——”
几个衙役按住增儿,冯邰与沈少卿在上首尊位落座,增儿仍嘶声大喊:“府尹大人救命,小人被人诬陷!那前知县张屏,抓不到凶手,就拿小的顶缸,依仗刑部权势,蛊惑大理寺的官老爷,威逼栽赃小人。求青天大老爷还小人一个清白啊啊啊——”
冯邰微皱眉:“张屏仍在衙门?”
谢赋干脆应道:“回大人话,是下官硬要他留下的。下官无能,破不了案,请他继续查。”
冯邰冷冷道:“荒唐,罢职之员,怎能再参与衙门公务!”
谢赋道:“都是下官一个人的主意,下官擅自作主,请大人重重责罚。”
冯邰轻哼:“稍后本府再论此事,先审案。”
谢赋施礼到案后落座,增儿犹在叫嚷喊冤不休,谢赋一拍惊堂木:“嫌犯肃静,你是否有冤稍后自然明白。休得府尹大人与少卿大人面前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