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有些紧张。怪不得刚刚隋恕的母亲看了她许久,既没有露出诧异的神色,也没有问什么。
简韶懊恼,刚刚应该打个招呼的。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没有礼貌、没有教养的小姑娘?
如果隋恕不在她身边,她早就羞愧地把脸埋进腿里了。
隋恕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
“不必在意。”他移开目光,投向远方。他的神色也是这样的淡薄,融在棱角分明的线条里,显出几分漠然。
简韶愣了愣,遂抿上了嘴唇。
湿漉漉的流光笼在墨色的山峦间,远处有祈福的庙宇,露出尖尖的明黄色的塔顶。
简韶问,我们要不要去那里上柱香。
“下着雨呢。”隋恕看了看她的肚子。
“那我们雨停了再去吧。”简韶看着路上祭拜完的人都走向庙宇的方向。
隋恕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那座庙是我祖父捐建的,你想去上香的话,下次可以提前让他们闭院。”
简韶睁大了眼,“老爷子是佛教徒吗?”
“八九年的时候,他短暂地信过一段时间佛教,因为他出公差时,碰到了明空法师带着弟子向学生施粥。”
“八九年……”简韶呢喃着这个敏感的数字,她想起了年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学潮。
她的父亲是学潮的亲历者。年,简韶的父亲为了改变农业户口和“吃国库粮”的朴素目标,从县城一中考入了一所机械类院校。第二年,月日,胡耀邦去世,学潮爆发。月日,赵紫阳发表与中央意见不同的讲话。学生罢课,工人罢工,走上街头,摇旗呐喊。
她的父亲回忆里的情景是这样的:
那天吃完饭,我照常准备去实验室上课,刚走到楼底下,学生会的热心分子就过来喊,去游行了!同学们个个慷慨激昂,脸红脖子粗地喊着口号。不过大多数是浑水摸鱼的,不知道喊什么,就跟着领头的喊。
我们从学校出发,一路到了市政府门口。公交已经全部停运,改为免费拉学生。有的同学情绪比较激动,当场撕下衣服咬破手指写血书,我只觉得很饿,因为饭店也罢工了。
老话说得好,三十年一场大运动,一两年一场小运动。光到年就有零零散散的五十多场运动,平均一年场,那么八九年再来一场,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像我们小老百姓,什么都不懂,只关心今天的饭碗。有饭吃很好,我上学就是为了有饭吃。
可你要觉得上学就一定有饭吃那就大错特错,就像今天,饭店也罢工了,没饭吃丝毫不稀奇。
因为运动就是要一批人倒下一批人飞升,然后老百姓还是过穷日子。这比我想吃饭的心还要真,这是普世之理。
简韶收起回忆,静静地看着隋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