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如此?”朱厚熜疑惑地看着他,“难不成不是察合台、吐蕃、朝鲜那边,伱还有可供交换的东西?”
俺答被他眼里纯粹的疑惑刺得心里一涩,而后缓缓低头:“我既然败了,天下已经是你的了。交换……若说交换,看你这么多年怎么对归顺边民的,看看喀尔喀对我决断的犹豫不决,我也只能用我的顺从,交换你对我的子民们将来多一份善待了。这条路,我没有走通,可我不后悔自己以前的选择,也不后悔自己现在的选择。”
“……拿些酒来。”
朱厚熜闻言这么吩咐。
有人去取酒了,朱厚熜才说道:“你大概也猜得到,大明边区骑兵精锐不见踪影,他们和归附蒙民的仆从骑兵,都去了汗庭所在。”
俺答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
“几百年仇怨,你为了汗庭子民,朕为了大明子民,那都是时势使然。”
听上去没有个人恩怨,可等到俺答面前被倒了一碗酒,朱厚熜又说道:“朕如何对待子民,无需通过羞辱你来交换。诸藩是战是降,朕也无须通过留下你做个榜样。但你兴兵大举南侵,害大明安定发展之心不假。朕与你共饮一碗,是为对手之敬。喝完这一碗,你身系之罪,当杀便杀!战死将士,边区百姓,不答应朕为一己之私享受你活蹦乱跳的恭顺。”
俺答再次抬起了头,看了看这个平静的老对手。
两人差不多的年龄,可见到他之后听到的这么多话,俺答从中感受到的便只有漠视。
不能说是完全小看他,而是……就像传闻中喜好机械一样,这个老对手的眼中,他这个汗庭之主仿佛也只是机械上的一个零件,是诸多事情里的一环罢了。
篡位夺权决定了自己只能强压各个部族,数十万大军倾巢南下、在这个老对手的眼中破绽多多。明明兵力如此强大,可他一点都不像汉人以前的一些皇帝,他那么快就抵达了真正的前线。
最能与草原骑兵周旋的大明骑兵,几乎悉数派走。
就连他自己个人的安危,也被当做大业的一环算计进去。
现在,灭国擒王之功,他也无所谓荣耀,无所谓看到自己伏低谄媚来得到那一份快意吗?
在俺答的这大半生里,他只想着一件事,怎么应对和击败这个恐怖的敌手。
可这个敌手只是冷漠的、有条不紊地执行他的战略,铲除外部大敌和隐患,推行他的新法让大明变得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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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这一战,败得冤枉。
可这一战,实则从二十余年前他继位时就开始了,如今只是分出了结果而已。
俺答默默端起了碗,最后一次看向了他:“请给草原子民留一条活路。”
朱厚熜满不在乎:“草原部族既繁衍生息于天地之间,就有继续繁衍生息的道理。没有你们这些觉得汉人君臣定会对草原部族赶尽杀绝的人,草原部族能够繁衍生息得更好。我们定居农耕,你们迁徙游牧,各有各的活法。几千年来,若不是你们定要把阴山南面的良田变为牧场,汉人大军又怎么会还击?”
俺答苦涩一笑,是是非非,又岂是这样一句轻易的论断所能说尽的?
罢了,始终没能算对他。
也许心里的许多不解,最终也只能带到死后吧。
他有属于他的骄傲,不想显得愿赌不服输。
大明皇帝在这一场见面上实则已经判了俺答的死刑。
用来收买草原部族的人心?朱厚熜表示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