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静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一口一口地啜着杯里的精酿,满是遗憾地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能愿意来帮忙呢……”
“帮忙?大学老师不都是很清闲的吗?”王东升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那都是……叔叔阿姨以前没少和你说当老师的好处吧?”
随着幽怨的声音变得更加幽怨,林颂静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抓住自己当下的一切,不停地倒起了苦水。
原来,青年教师的困境始终都在,她们的生活与工作,并没有像父母辈描述的那样美好:看起来虽然只需要上课,可实际上承担着更重要的科研任务;看起来上课很轻松,可不但备课教研很费时间,上好一堂深入浅出又有益的课更难;看起来旱涝保收寒暑假稳定,可每个人都面对着五年为期非升即走的困顿。
“……能说的很多,不能说的就更多了……唉,其实要是能像我爸年轻时那样,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喝干杯中酒,林颂静无不遗憾地感慨道。
感受着对方的情绪,王东升不由得有些带入那种遗憾和疲惫,他不由自主地接上了一句:“看来叔叔对你的影响很大啊?”
“嗯,特别大……爸爸是我的榜样。”
顺着这句话,林颂静再次开启了话头,十分钟过去,那个名叫卢康的男人的一生,就呈现在了王东升的眼前。
作为一个入赘的男人,卢康的前半生是抬不起头的。亲戚邻里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却一个不漏地暗戳戳用话茬去戳他的脊梁骨,可卢康没有办法,家里贫困到无法多养一张嘴,他入赘,是对父母负责。
更何况,他其实很爱林笙。
可那些闲话却总是不请自来,不停地压在他的脊梁上,直到林颂静出生、家中脱贫、他也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奔向小康,终于承受不住的脊梁难得地弯了一次:他辞了职,整整一年时间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硬生生休息了一年。
这种日子被如今的年轻人们称之为“间隔年”,是休息、是调养、是给自己空间与时间,可在那个年代却是实打实的“十恶不赦”。可卢康并不在乎这些,妻子林笙也从未反对,而他自己心中也存着一股气与劲,一年后“重出江湖”,学手艺、干实事,短短两年过去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目光,直到临终前,寻他为即将出嫁的女儿置办嫁妆三大件的人们都络绎不绝。
那时候人们都说,老卢站起来了,真是好样的。
可他们却忘了,曾经那一句句戳在卢康后背的只言片语,都是钉死在木头里又被硬生生拔出的钉子,可以忘却,却抹不掉伤痕。
“我爸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命节奏,我也想那样,可好像已经没什么机会了……”
带着些微醉意与脸上的酥红,林颂静说出了这句话,而坐在桌子对面的王东升却静静地沉默着,一声不吭。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