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郭坤却突然喉头发出荷荷的低沉怪叫,从草丛中拾起一根枯枝对李莲花打去,王黑狗本要大呼“大胆”,转念一想还是忍下,只见李莲花应声倒下,郭坤将他拖进大树之下,怪声怪气地叫:“我让你们飞!飞!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她是不是……哎呀!”他这一声“哎呀”叫得凄厉可怖至极,“妖怪!”
这一声“妖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只见郭坤目露凶光,抄起枯枝狠狠往李莲花头上砍去,“妖怪!妖怪!”李莲花显然也大出意料之外,睁开了眼睛。郭祸眼见形势不对,大步赶上,“你……”一句话还没喝出,郭坤突然双手抓着李莲花的头往前一拉,尖叫道:“你看,他是个妖怪!他死了、他死了,你永远不能和他飞……”
李莲花被他猛力一拉,脖子疼痛,哎呀一声,郭坤突然放手,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对一个“死人”居然还会说话觉得迷惑不解。王黑狗对他叫的几声“妖怪”觉得惊心动魄,此刻连忙下令众衙役将郭坤抓住,“李莲花,你到底搞的什么鬼?”
李莲花爬将起来,似乎对郭坤的反应也觉得大惑不解,“咳咳……王大人,员外郎,郭坤的字是跟谁学的?”
郭大福困惑地道:“跟我爹学的。”
李莲花点了点头,“他和你爹感情如何?”
郭大福皱眉,“爹和叔叔的感情一直很好。”
李莲花叹了口气,“你爹做过的事,他会模仿吗?”
此言一出,用意昭然若揭。郭大福刹那瞪大了眼睛,王黑狗脱口而出,“你是说……”李莲花似乎很无奈地喃喃地道:“我是说……我以为——只是我以为,你们可以不这么想——我以为即使是痴呆,他也不是见谁学谁,他能学的,应当是平日和他最亲、他最熟悉的人。这个人可能平时就教给他一些事,也对他的模仿表达过赞赏。”
王黑狗皱眉,“这……”这可不算认定郭乾就是凶手的理由。
李莲花突然一笑,“姑且不说郭坤模仿的是不是郭乾,我们先从死人身上说起,有骷髅头,一定有死人。但无论是姜婆婆还是员外郎,都没有五十几年前采莲庄曾收留过客人而客人又失踪的印象,如果当年确有其事,就算郭家有意隐瞒,人失踪在采莲庄也必有一场风波,怎可能毫无印象?那就是说,死人他不是采莲庄堂堂正正的客人,至少大部分人不知道他来到采莲庄。”
郭大福点了点头。在五十年前,采莲庄并不盛行留宿贵人雅士,郭乾忙于生意,朋友不多,客人本就很少。
李莲花继续道:“那么,没有人知道他来到采莲庄,这个死人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李莲花顿了一顿,微微一笑,“很奇怪吗?”众人不约而同地点头,确是很奇怪。
李莲花笑得很愉快,“那么——李莲花又是怎么进来的?”
郭大福一愣,恍然大悟,“从水道!游进来!”
李莲花点了点头,“不管是摔进潜流还是游泳而来,采莲庄虽然有围墙庄门,有些地方还是临水的,但只要不是乘船,要悄悄进入庄里并不困难。”
王黑狗怒道:“你说来说去说了半天,还不等于放屁,随便哪个小孩都能游进来。”李莲花咳嗽了一声,“不是小孩。”王黑狗哼了一声,“你又知道?”李莲花悠悠地道:“小孩子不会行草,又不会背诗,更不会勾引女人。”
众人啊了一声,双目圆睁。郭大福脱口而出,“勾引?”
李莲花回过身来,看了远在树丛庭院之后的书房一眼,微笑道:“员外郎……那个文才高雅,书房里的书画卷轴想必看得很熟?”
郭大福一怔,张口结舌,“那个……那个只有……只有……”只有贵人的字画他才看得很熟。
李莲花心知肚明,对他露齿一笑,“那一堆杂放的无名字画可是郭老爷生前所有?”
郭大福皱眉,“这个、这个……书房里的字画大都是我娘的。”
李莲花早已想到会把儿子起名叫作“大福”的人必定不是什么斯文之辈,咳嗽一声,继续道:“郭家字画多以莲花为题,无论是青莲白莲红莲紫莲,凡是有莲大凡不会错的,其中有些以采莲庄为题,看得出是女子手笔,大约就是令慈许荷月所作。”
郭大福又点点头,众人听得茫然,或皱眉头,或摇头,或点头,或不动其头,目光呆滞,其意皆是莫名其妙。
李莲花环视一周,微笑道:“贵人雅客的留墨想必是员外郎所收,在这些贵人雅客的字画之前的字画,想必是庄内人自己收藏或书写的,但是其中有几幅字画,和其他不同。郭乾是个药材生意的商人,他写字唯恐不清,多写正楷,教给郭坤的也是正楷。他又不好琴棋诗画,书房里的字画多是郭夫人所为。郭夫人的字是小楷,秀雅纤丽,那么字画之中这幅东西从何而来?是谁所写?”
他从婢女秀凤手里接过一个卷轴,展开来正是“几行归塞尽,念尔何独之?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渚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未必逢赠缴,孤飞自可疑……”那首郭祸称为“一团一团的”崔涂的《孤雁》诗,“首先,这是一幅行草,其次这并非吉祥祝贺之言,也非名人之作,不像郭乾收到的礼物,何况郭乾并非文人,送如此一首偏僻诗歌,他又有何用?这诗里明明在自怨自艾说流离失所,境域冷清惨淡,若不是向人求救,便是自抒情怀。而采莲庄中,当年会将此物收藏起来的人,若不是郭乾,便是郭夫人。”李莲花缓缓地道,“奴仆婢女,想必不会把这种东西藏在主人书房之中。”
“这……”郭大福想辩驳两句,却哑口无言,只得沉默。
李莲花叹了口气,“那么,这幅行草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写的?是谁向郭夫人求救,还是谁赠与郭夫人的礼物?采莲庄里,当年显然有一个人,接近了郭夫人,他是郭夫人的朋友,能把心事吐露与她知晓。而这个人究竟是谁,怎么进入采莲庄?显然郭乾和庄里奴婢都不知情……”
郭大福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说我娘和男人通奸?在庄里藏了一个男人?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