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小二似怕被冤魂索命,来去如风。李莲花解开红线,露出里面的牌位“先室刘氏景儿之莲位”,“景儿自小卖身吕阳琴为婢,没有姓氏。她若嫁了刘恒,自要姓刘,这若是景儿的牌位,那在水井之中的大侠,自便是刘恒了。”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可想而知,吕阳琴杀了景儿,刘恒恨他入骨。于是刘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抓到了吕阳琴,废了吕阳琴的武功,夺了他的剑,又用他裹剑的红线来包裹刘景的牌位,再将他弄成人彘,绑到此处。”李莲花想了想,“此地是西北往南的必经之地,或许刘恒留下吕阳琴的脚,就是要吕阳琴带他找到九琼仙境。”
这倒是有道理,前提是,地上这具尸体当真是吕阳琴的话。
“大前天夜里。”李莲花道,“刘恒将吕阳琴男扮女装,绑到此处,住进了天字四号房,那支金簪约莫便是刘恒从吕阳琴那儿所得,故意插在他头上的。只是不知刘恒知不知那玩意背后的渊源,这事本来天衣无缝,没有人发现吕阳琴变成了这种模样,‘西北阎王’的手下追兵也没有找到这里,但即使是大侠,下手过于毒辣,也是会遭天谴的。”他指了指楼上,“彩华楼的天字房内有机关,装着专供窥视之用的琉璃镜。那天夜里……住在天字三号房内的女客偶然发现了画轴后的琉璃镜,她看见了隔壁的刘恒和吕阳琴。或许她以为吕阳琴是个可怜的女子,或许她以为刘恒是个手段残酷的魔头,总而言之,她破门而入,向刘恒发出了暗器。”
方多病想起天字四号房桌上那枚犀角发簪,点了点头。那若是作为暗器,便可以解释它为何插入桌内。
只听李莲花又道:“于是她和刘恒动起手来。”他又指了指楼上,“但天字四号房中,墙壁上有一道极细的口子,曾有东西灌墙而入,插入二寸之深。彩华楼乃‘方氏’家业,楼宇以青砖搭建,除却神兵利器,何物能灌墙二寸之深?而此种神兵若是长剑,二寸不足以稳住剑身,必会跌落,墙上裂口却无翻翘痕迹;而裂口狭而深,并非刀刃形状,若非长剑,便是短剑匕首。世上能称神兵利器的短剑匕首不过区区三柄,一者菩提慧剑,在峨眉派受香火久矣;二者小桃红,在百川院中;三者么,便是缚恶剑。”
众人恍然,以此说来,李莲花猜测地上那“女尸”乃是吕阳琴并非信口胡言,只听他又道:“而刘恒若擒住了吕阳琴,吕阳琴的缚恶剑就落到了刘恒手上,若缚恶剑在刘恒手上,那女客自然不是对手。但三号房的女客身上没有剑伤,只有掌伤,我猜在女客和刘恒动手的时候,吕阳琴将缚恶剑踢到了墙上,导致刘恒无剑在手,和那女客硬拼掌力。”
“然后?”方多病摸了摸鼻子,他很想说李莲花胡扯,但除此之外,他又想不出什么新鲜花样,心下甚是恼怒。
李莲花瞪了他一眼,慢吞吞地道:“然后我们便活见了鬼。”
“啊?”方多病又摸了摸鼻子,“你是说那个……镜子里的手?”他蓦地想起,“不对啊!我们在镜子里看到女鬼是前天夜里,你说刘恒和隔壁的女客动手,那是大前天夜里,时间不对!况且昨日你我都没有听到任何人出入,而刘恒分明前天夜里已经死了。”刘恒若是没死,怎能容许吕阳琴如此这般地逃了出来?
“刘恒和隔壁女客动手之后,”李莲花一本正经地道,“那女客中了一掌,晕倒房内,刘恒被震出窗口,摔进了水井之中。”方多病猛抓自己的头发,越听越糊涂。按照这种说法,这事情和胡有槐确实没什么关系,却为何李莲花要说缚恶剑在胡有槐手中?这倒是越听越像肥猪青天知县断的那“互殴”、“意外”而死。
众人质疑的目光纷纷而来,李莲花不以为忤,继续道:“然而刘恒和那女客两败俱伤,却都没有死。”方多病失声道:“但刘恒死在了水井之中!”他若摔下没有死,现在又怎会在水井之中?
李莲花施施然站着,又悠悠环视了众人一圈,突然目光落在知县身上,一本正经地问:“敢问知县大人出门住店,喝酒吃饭,看镜子摸姑娘,可都是带荷包付银子的?”
知县尖声道:“那是当然。”
李莲花转过身来,“连知县大人吃饭都是要付银子的,这住在天字四号房里的两个大活人,不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铜板,连他们的房间之内都没有一个包裹一两银子,敢问他们是如何住店、如何吃饭的?”
“所以?”知县居然接腔了。
李莲花很是捧场,微笑道:“所以刘恒身上的东西,自是被人拿走了。刘恒的尸身还在井内,大家可以过去看看,他全身红肿,皮肤鼓胀起来,所以卡在井口,可是他的头发、衣服却是湿的,那是什么道理?”
“可见他皮肤受伤之时,人还活着,还活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伤处遇水红肿,他才整个人肿了起来。”知县若无其事地道。
李莲花微笑道:“大人果然明察秋毫。”他很愉快地看着其他人既释然、又疑惑的脸,继续道:“从刘恒的尸身可以看出,他曾一度当真坠入了井中。他全身的擦伤都因与井口摩擦而来,全身湿透,是因为他掉进了井底的水里。”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所以刘恒当时并没有死,也就是说,杀死刘恒的另有其人。
“而三号房的女客也是如此,她与刘恒对掌,晕了过去,等她醒来之时已是夜晚。她爬了起来,去找墙上的那柄剑,于是点了火折子去看。”李莲花微笑道,“然后顺便翻了画轴,看了一下画轴后面的琉璃镜。这个时候,便是我和方大少在房间里见鬼的时候了。”
方多病松了口气,“所以那真不是女鬼……”李莲花点头,喃喃地道:“然而她醒得不是时候,她晚醒了一天……”方多病道:“什么叫晚醒一天?”
李莲花瞪眼道:“我说得一清二楚,她是在晚上过去的,又是在晚上醒来的,自是昏了一十二个时辰,那便是一天了。”方多病怒道:“胡说八道,以你这般口齿不清,能有几个听懂你说‘等她醒来之时已是夜晚’就是说她晕了一十二个时辰?你又怎知她不是晕了半个时辰?”
“她若晕了半个时辰,我俩就是活见了鬼。”李莲花正色道,“她若只晕八个时辰,只怕也不会变成二楼的一具贵体,所以她非晕上一十二个时辰不可。”方多病怒道:“什么叫‘非晕上一十二个时辰不可’?”
李莲花不再理他,欣然看着知县,仿若只有知县是他知音,“我和方公子住在天字五号房的那夜,虽然在琉璃镜中看到人手的影子,却没有听到人出入。所以如果隔壁有人,她若不是女鬼可以出入无声,便是在我等入住之前便已在房中,而在我等离开之后方才出来。只有这样,才听不到她出入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