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道:“方驸马是我多年好友。”说了这句,他微微一顿,“景德殿频发凶案,鲁大人疯,李大人、王公公、尚大人死,凶手穷凶极恶,若不能擒拿,则民心难安,朝廷失威。”
杨昀春倒是奇了这人居然能一本正经说出一番有理有据的话来。方才这人缩首畏尾,鬼鬼祟祟,看似一个小贼;如今他多瞧了这人两眼,才发现这人衣着整齐,眉目端正,居然是个颇为文雅的书生模样,年纪看似也不大,约莫二十四五的模样,称得上“俊雅”二字。
“驸马侠义热血,对几位大人之死耿耿于怀,”李莲花继续正色道,“不查明真相,只怕方驸马再也睡不着。”杨昀春对“方多病”此人全然陌生,只知此人是方尚书之子,曾以七岁之龄考中童生,也算少时颖慧,听闻李莲花此言,倒是有三分好感。又听李莲花继续道:“那个……方驸马以为,这几位大人或许曾经知晓了什么隐秘,招致有人杀人灭口,而这个隐秘多半也就是皇上召见他们的原因。”
杨昀春越发惊讶,暗忖这未来的妹婿果然不差,“说得也是,我听说皇上召见他们,是为了询问极乐塔的地址。皇上要为为君妹子重修宫殿,我朝祖训‘极乐塔以南不得兴修土木’,皇上不过想知道当年的极乐塔究竟在何处而已。”
李莲花微微一笑,“不错,据说这几位大人年少之时,曾摔入宫中一口井中,在井内颇有奇遇,皇上约莫觉得那口井中有古怪,也许与极乐塔有关。”他右手的筷子仔细地从杨昀春的菜碟里挑出一块鸡翅膀,一边慢吞吞地道:“方驸马以为既然是十八年前几位大人有了奇遇,也许王桂兰王公公会有所记载,又既然事关极乐塔,那百年前关于极乐塔的一切记载也当细看,由是种种,驸马今夜太忙,便请我入宫来借几本书。”他的神色和方才一般文雅从容,带着愉悦的微笑,“看过之后,定当归还。驸马有钱得很,不管是名家字画或是金银珠玉,他都多得要命,委实不必行那盗宝之事。”
杨昀春往嘴里抛了块滑鸡,嚼了两下,“听你这么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李莲花道:“道理自然是有的。”
杨昀春又嚼了两下,吐出骨头,突地露出个神秘的微笑,“你想知道那口井在哪里吗?”
李莲花呛了口气,差点被嘴里的那块笋噎死,“咳咳咳……”
杨昀春颇有得色,他武功绝高,却还是忍不住左右各看了一下,“那口井在……”
“那口井在长生宫后,柳叶池旁。”李莲花好不容易把那块笋吞了下去,忙忙地提起酒杯喝了两口。
杨昀春蓦地呆住,见了鬼似的看着李莲花,“你……你怎么知道?”
李莲花从怀里摸出本书来,翻到其中一页,指着其中一首诗。杨昀春勤于练武,读书不精,皱眉看着那首诗。
那首诗叫作《夜怀感初雪》,王公公那俊逸的字迹写道:
雪落金山寺,三分入池塘。
飞花化作雨,落毡沾为霜。
林上出明月,和雪照凄凉。
星辰长交换,桃李共嗟伤。
一抔珍珠泪,百年日月长。
杨昀春将这首诗看了几遍,指着那本子,“这、这诗?”
李莲花干笑一声,“这首‘诗’自是写得好极,你看他写‘雪落金山寺’,那说明他写的时候约莫是坐在一个能看到金山寺的位置,而宫中那座金山寺,据我方才逃窜所见,似乎在长生宫左近,而长生宫左近只有一个池塘,叫作柳叶池。”
杨昀春皱眉,“那又如何?”
李莲花持着筷子在空中比画,“‘飞花化作雨,落毡沾为霜’,那说明那天在下小雪,但是雪下到王公公眼中所见的某个地方,化作了雨,而这个雪落在他自家毡帽上却结成了冰霜,那说明在长生宫左近的某个地方,下雪的时候比其他地方暖和,能将小雪融化,那若非有地热温泉,便是有一口深井。”
杨昀春难以苟同,“这……万一当年王公公不过是随便写写,你所说的岂不都是空的?”
李莲花又夹一块鸡肉,施施然吃了下去,“反正本是全无着落的事,赌输了也不过就依然是全无着落,这等不会吃亏的事自然是要赌的。”杨昀春张口结舌,他从没听过有人对一首不知所云的“诗”胡思乱想,却又丝毫不以为有错。
只听李莲花又道:“‘林上出明月’,说明在那口井的旁边有树林,明月尚能‘和雪照凄凉’,我想既然要与明月交辉,那‘雪’自也不能稀稀拉拉,至少有一小片雪地,方能‘照’得出来……”
杨昀春这下真的瞠目结舌,这人非但是胡思乱想,已然是胡言乱语,异想天开,“且……且慢……”
李莲花却已说得高兴起来,“既然在金山寺旁,有个池塘,池塘边有树林,树林旁尚有一片雪地,就在这范围之内或许有一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