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夜闯尚兴行的房间被困火海,卜承海很快赶来,对方大少那番说辞不置可否。他既然不否认,那就是默认。皇上也听闻方多病协助卜承海办案,却遭遇埋伏,险些送命,顿时大为赞赏,第二日一早就召见方多病。
方多病一夜未睡,一直坐在昨日起火的那行馆中,昨日傍晚方则仕闻讯赶来,对他这等冒险之事一顿疾言厉色的教训,又啰唆了一晚上见到皇上要如何遵规守纪、如何恭谦和顺、如何察言观色如此等等。偏生他这儿子坑蒙拐骗杀人放火什么都会,就是不会遵规守纪,两人大吵一夜,不欢而散。
李莲花自皇宫归来,背着好几本书,揣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本想给方大少炫耀炫耀他昨夜居然见识到了大内第一高手杨昀春,无奈方多病和方则仕吵架正急,他在屋顶上听方大少昨夜的英雄侠义听到一不小心睡去,醒来之时天已大亮,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方多病换了一身衣裳,花团锦簇地被拥上一辆轿子,抬往宫中而去。李莲花坐起又躺下,阳光映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舒服。又过一会儿,只听下边又有动静,有人搬动着什么东西,咔啦咔啦作响。他爬起来一看,却是赵尺在打包行李,准备要回淮州。
赵尺搬了一个颇大的箱子,那箱子看似十分沉重。李莲花心中微微一动,揭起一片屋瓦,啪的一声击中那箱子。赵尺正吆喝着两个伙计帮他抬行李,瓦片飞来,撞正箱角,砰的一声巨响,那箱子仰天翻倒,里面的东西顿时滚落出来。
赵尺大吃一惊,只见身旁的屋顶探出一个头来,那人灰衣卓然,趴在屋顶上对他挥了挥手,正是六一法师。
这……这人不是那逃出大牢的重犯吗?禁卫军追捕了他一日一夜毫无消息,怎生会躲在自家屋上?
只见那六一法师指了指他木箱里掉出的东西,露齿一笑,阳光下那口白牙熠熠生辉。赵尺面如土色,手忙脚乱地将那些东西匆匆塞回木箱。那木箱已然摔坏,他却顾不得了,指挥伙计立刻抬走。
李莲花眯着眼睛,那从箱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是数个布包,有个布包当场散开,里头依稀有几串珠子,一串是红色的珊瑚珠子,一串是黄金的莲花莲蓬。
原来如此。
他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仰天摊开四肢,数日以来,从未有如此惬意。
方多病被他老子逼着换了身花团锦簇的衣裳,被塞进轿里抬进了皇宫。也不知在宫中转了多少个圈,方多病终于听到外边太监尖细的嗓门吆喝了一声,“下轿。”他精神一振,立刻从轿子里蹿了出来。方则仕一旁怒目而视,嫌弃他毫无君子风度,方多病却不在乎,东张西望地四处打量这所谓的皇宫。
下了轿子,进了个院落,又跟着太监转了不知多少走廊,才进了一个屋子。只见这是间有些年月的屋子,里头光线暗淡,虽然木头的雕刻十分精美,但方多病对木雕全无兴趣,自是视而不见。墙上挂着一幅字画,自也是什么名人所留,价值连城,偏生方多病少年时不爱读书,虽然认得是某幅字帖,却也不知究竟好在何处。正张望得无趣,只听身侧扑哧一声,有人笑了出来,那声音却是好听。
那人道:“你看他这样子,就像土包子。”
方多病转过身来,顷刻摆出一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模样,对说话的人行了一礼,微笑道:“不知公主觉得在下如何像土包子?”
此言一出,方则仕气得七窍生烟,脸色铁青。面前坐着的人斜举起衣袖掩住半边面颊,嫣然一笑,“就你问的这句,分外地像。”方多病却不生气,两人对看两眼,都笑了起来。
只见那坐在房中的公主一身藕色长裙,发髻斜绾,插着一支珍珠簪,肤色莹润,便如那发上的珍珠一般,眉目婉转,风华无限。她身后站着两个年纪甚小的丫鬟,也是美人坯子。方多病瞧了两眼便赞道:“美人啊美人。”
方则仕气得全身发抖,怒喝道:“逆子!敢对公主无礼!”
那公主却掩面咯咯娇笑,“方叔叔,你家公子有趣得很,和我以前见过的都不同呢。”
方多病也赞道:“你这公主美貌得很,和我以前所想的都不同。”
昭翎公主放下衣袖,露出脸来,那袖下的容颜果然是娇柔婉转,我见犹怜,闻言奇道:“你以前所想的是什么模样?”
方多病一本正经地道:“我以为公主在宫中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多半身高五尺,腰如巨桶,面如磐石……”
方则仕大喝一声:“方多病!”方多病仰天翻了个白眼,便是不理。
公主笑得打跌,过会儿坐得端正起来,“皇上过会儿就来,在皇上面前,你可不能这么说话。”她挥了挥衣袖,给自己扇了扇风,“皇上指婚,要我下嫁与你,我本在好奇方叔叔的公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若是死死板板的读书人,我可不愿。”
方多病大喜,指着方则仕,“就如这般死死板板的读书人万万不能嫁。你若是嫁了,那就如我娘一样,几十年被这负心人丢在家中,一年也见不得几次面。”
公主微微收敛了笑容,小心看了方则仕一眼,只见他已气到脸色发黑,倒也再看不出气上加气是什么模样,稍微放了点心,背过身来对方多病悄悄一笑,做口型道:“那你娘命苦得很。”方多病连连点头,便如瞬间得了个知己一般。
方则仕气则气矣,却见两位少年意气相投,他本以为方多病顽劣不堪,一旦得罪公主,少不得被打断两条腿,谁知两人越说越有趣,倒是一见如故。
未过多时,门外太监扬起声音尖声道:“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