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年(隋大业十年)盛夏,七月流火,临朔宫内闷热难当。杨广心情格外烦躁不安,宇文述与来护儿水旱两路三征高丽,一百万马步军、十万水军,估计早该进入高丽国土了,为何迟迟不见战报传回?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实在担心大军再蹈一征高丽时的覆辙。
刘安蹑手蹑脚走进,站在杨广面前,欲言又止,大气也不敢出。
杨广虎着脸儿发烦地问:“你又来做甚?”
“各州府县又送来十几道告急表章,兵部汇集一处送呈御览,不敢不报。”
“真是烦死了,一刻也不得安宁。”
刘安听话音知道是默许了,赶紧把急报呈上。
杨广未接:“你来读与朕听。”
“遵旨。”刘安打开兵部呈文,清清喉咙念道,“山东长白山王薄匪乱未平,孙安祖又在漳南聚众为乱,张金称在休县也公然反叛。而河北俞县窦建德更为猖狂,聚众万余,已侵占县城,并开国仓放粮,饥民从者云集,大有燎原之势,当尽快发兵征剿……”
“够了,癣疥之疾,不足为虑。”杨广厌烦地打断,“再说,大军在高丽胜负未卜,哪里有兵可发。”
“万岁洪福齐天,此番征讨高丽,定能大获全胜。待大军得胜班师,再去收拾那几伙乱民不迟。”刘安恭维几句后又说,“还有一事启奏,万岁定会龙心大悦。”
杨广白他一眼:“故弄玄虚,还不快奏。”
“万岁,杨约前日病故于东都。”
“当真?”
“洛阳令有本章。”
“好。”杨广胸中抒顺了一些。杨玄感叛乱平息后,李渊、元礼、宇文化及等大臣,一致上本要求将杨约连坐问斩,杨广当时也有此意。但宇文述力争赦免杨约,并列举了杨约辅佐杨广的十大功劳,说得杨广也不忍下手,遂将杨约削职为民。如今杨约死心病除,为作姿态,也念及旧情,便传旨与刘安:“着洛阳令前去拜祭,追授礼部侍郎,厚礼安葬。”
“奴才遵命,即刻拟旨。”刘安躬身退出。
杨广移身楼窗,少许有几丝凉风透过帘笼吹入,使燥热稍减。杨广凝视着拂窗的白杨,思绪又飞到了辽东。宇文述的大军,是否已进入高丽境内?进展是否顺利?两次倾举国之兵都无功而返,此番若再失败,将无颜面对国人。征讨高丽的胜负,确实时刻牵动着杨广的心。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杨广扭头见又是刘安,没好气地说:“你又来做甚?什么告急表章朕一概不看。”
“万岁,宇文述从高丽前线上本。”
“你,为何不早奏明。”杨广迫不及待,一把夺过去,打开本章看下:
“……大军已至鸭绿江边,怎奈天气炎热,水土不服,将士多染时疫,未敢贸然渡江……”
杨广原本沉重的心,犹如又压上一块巨石,愈发沉重。盼来盼去,却是这样一条令人失望的消息。宇文述马步军不敢入境,那来护儿水军若登陆,岂不成孤军深入之势?岂不又可能败绩,这便如何是好?
杨广在宫中愁肠百结,心烦意乱,是传旨让宇文述进军呢?还是下令退兵呢?前思后想拿不定主意。刘安像只猫儿又无声无息地溜进来,杨广着实动怒:“刘安,你今天是成心气我怎么着?明知我心烦,你偏偏一趟又一趟来打搅,是不是活够了!”
“紧急表章,奴才怎敢压下。”
“不看,本无好本,不是告急,便是噩耗,你少给我添烦好不好。”
“万岁,是来护儿的急报。”
“啊!”杨广怔了片刻,想知道又怕知道,莫非又是全军覆没?莫非是海上风大浪高损失惨重?莫非是步军未曾入境水军不敢登陆要求撤军?总之不会有好事,沉吟良久,无力地吩咐,“你且念来。”
刘安打开表章:“……臣领五万水军,自离东莱海口,风平浪静一帆风顺,抵高丽登陆后,臣并未束手束脚,而是一鼓作气攻到平壤城下,与高丽大元帅乙支文德大军展开激战。当日不分胜负,互有死伤。是夜三更,臣率全军偷营,敌军无备,我军大获全胜。混战中,臣将高丽大将朴承正斩于马下,乙支文德中臣冷箭带伤。此战共斩杀敌军两万余人,是为空前大捷。”
杨广已是喜笑颜开:“刘安,你该不会念错吧?”
“万岁,奴才字还认得。”
“拿来朕要自看。”杨广继续看下,不觉读出声,“高丽王高元业已吓破了胆,致书求和,应允将大隋叛臣尽数遣还我国,并称高元将于上元节前赴京朝拜请罪。而今高丽重兵坚守平壤,以臣之兵力,不足以攻克之。而宇文述大人步军又滞留鸭绿江畔。据悉军中时疫大发,实力锐减。鉴于此,是战是和,请旨定夺。”
杨广看罢,稍加思索,便拿定了主意。步军原本就有意班师,而今水军大胜,高丽国业已服输,莫如见好即收,转回了面子。若坚持进攻,万一失利,岂不悔之晚矣。于是杨广传旨,接受高元的议和条件,隋军分水旱两路班师回朝。三征高丽有了胜果,杨广心情格外舒畅,临朔宫也就再也呆不下去了。宇文化及早看透了杨广的心思,遂进言道:“万岁,高丽一降,大局甫定,如此炎天,何不外出巡游。一解忧烦,二避酷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