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自己的帽子,走到门边,又说道:“现在我的生意大不如前,正考虑和老婆孩子一起搬到香港去。我走前如果有空,会再来看你的。”
王克飞轻轻点点头,心底清楚,他不会再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顾寿云离开后,王克飞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明信片。他咽了咽口水,眼眶湿润了。
他轻轻把明信片夹到了笔记本里。
第章
熊正楚站在码头,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但他没有打开手中的雨伞。他看着翻滚的黄色江水,想象着它们一路向前,在出海口与长江水汇合,摆脱堤岸的束缚后一去不返,奔向了不见白浪滔天的远方。而她也随大海离开了。
熊正楚的耳畔仿佛还回响着那个晚上所有的声音,人们的哭喊声、惨叫声、消防车的警笛声,烈火中一切被摧毁的声音。
他和家人、伙计站在街对面,眼睁睁看着大火吞噬了父亲的药铺。抢救出来的几箱银两躺在他们的脚边。母亲流着眼泪,把他搂进怀里,喃喃地安慰他不要伤心。而他只是麻木地瞪大眼睛,看着药铺在大火中坍塌。
在一个小时前,他像往常一样去茶楼后面的天井找她。
她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但当他被她带进家门后,却吓了一大跳:浸满鲜血的床单上侧躺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上插了一把刀,只有刀柄露在体外。
他蹲下身,用手试了试鼻息。已经死了。
是她的妈妈死了。
他站起身,疑惑地看着她,心扑通乱跳。
她却平静地说了一句:“她太痛苦了。我帮她解脱了。”她的食指漫不经心地抹着窗台上的灰尘,好像说起刚完成的一件家务。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不,不能让她被警察抓走!不能!他愣了几秒后,立刻脱下褂子,用它包裹住刀柄,从尸体上拔出了匕首。
“现在该怎么办?”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他。
“别怕。”他的额头开始渗汗。
他冲进开水房,用木柴在煤炉上取了火,回到房间,点着了床单。不一会儿,熊熊大火烧了起来。他又回到开水房,把一个煤炉踢翻在草垛上。而她的养父还在最高的草垛上鼾声如雷。
当他做完这一切后,他却在浓烟和火焰中丢失了她。她上哪儿去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四处奔跑寻找,又不敢放声喊叫。
突然间,他见她从着火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她的脸蛋被熏黑了,咳个不停,而她的手上捧着一个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黑乎乎的东西:它的表面挂着烟黑碎片,仿佛手一碰就会化为灰烬,只有金灿灿的底座依旧坚实。
“这是什么?”他盯着那个东西看。
“这是我爹留给我的礼物,”火光衬得她的笑脸很温馨,“我妈说,我爹总有一天会回来带我走的!”
…………
熊正楚从怀中取出那个东西。十一年过去了,它已经残缺不全。如果想象力足够丰富,也许能依稀辨出一些蓝绿色的纤维,但基本上它丑陋而又无用,只有那个薄薄的底座依然牢固。
熊正楚把它举在手中,奋力向前一掷,却只见它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不远处的江面。他想象着它正在混浊的江水中安静地、缓缓地下沉,吸引了一群小鱼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