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邻居的孩子,亲人刚刚死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我那里也不方便留她,您看,是否能让她留在这里呢?”高云清问。
马修士知道,高云清指的是把她留在五金车间。马修士本人身兼五金车间的主任,每隔几天就会遇到这样的请求。他不得不锻炼出一副铁石心肠,因为如果把每个孩子都接收下来,孤儿院早就人满为患,难以为继了。
马修士感觉到女孩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自己。他回避了她的眼神,把目光转向高云清,说道:“抱歉,我们不能留她。你知道我们孤儿院所有的孩子都是男孩。”
“可是,她能做和男孩一样的事情。”
“不,不是这个问题,这是规定……有许多原因……我们要保证男孩先进车间当学徒。”马修士觉得每当自己拒绝别人时,学了十几年的中国话就不那么利索了。
“可您让这么小年纪的女孩怎么办?流落街头吗?”高老师平日里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此刻的语气却有些激烈。
“你没有其他的亲人吗?”马修士转向女孩,希望能找到其他办法。
女孩咬着嘴唇摇摇头。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宣判,双眼噙着泪水。
“你之前都是和谁一起生活的?”
“我和刘奶奶一起长大的,”女孩口齿清晰地回答,“但她其实不是我的亲奶奶,她靠捡垃圾为生,在我还是婴儿时把我捡回家了。可是,她上个星期去世了。”
她难过地低下头。
“你就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我不知道我的爸妈是谁,也不知道其他亲人。”她委屈地抓着衣角,“连刘奶奶也不知道。”
“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才想到来找您。”高云清紧跟着说。
“先生,”女孩抬起头,提高了音量,“只要您给我一个地方睡觉,我什么活儿都可以干。如果我不能去车间干活儿,我可以替军乐队保管乐器,打扫教堂,还可以给大家做饭——”
“你会做饭?”
“嗯。”她自信地点点头。
马修士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儿。他依然在心底埋怨高云清在这当口给自己添乱。
“那先让她去厨房帮忙,再和你一起管理陈逸华先生新捐的那批乐器吧。”他甩了甩手,“给她找个地方住下,再做打算。”
在打发他们离开后,他才想起来,他还没有问那个女孩的名字。
那阵子马修士满脑子都是经费的问题,也再没有和高云清讨论过如何安置小山。
有一天傍晚他经过乐器室,看见女孩正在努力擦拭那些鼓号。那些崭新的乐器在她的精心擦拭下闪闪发亮。
还有一次,夜深人静之时,马修士经过礼拜堂,听到了钢琴声。是谁这么晚了还在弹琴?他带着愠怒走到门边,发现了女孩的背影。
他吃惊地发现她会弹钢琴。月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地上投下惨白的光影,她专注地舞动双手,孤独的音乐如月光般清冷。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并未上前阻止,而是悄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