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业背着手在地上转来转去,沉着脸道:“让我不解的是,明明河东郡有功,怎么反而又是加税又是分权的?好像陛下生怕郭氏和张氏不起矛盾一般。”
老夫人也耷拉着脸道:“这就是帝王平衡之道。大家都是世家大族,郭氏有的藏书别家未必没有,这么多年,怎么只有你总结出‘治蝗四策’来,别人就都是傻子草包不长脑子的吗?”
郭继业停住脚,赫然张大的眼睛不可置信道:“老祖母的意思是”
老夫人:“能者多劳,木秀于楚,儒家讲中庸不是没有道理的。此次河东郡保住了夏收保住了百姓是有功,但衬的其他遭灾的郡府就太脓包了,尤其是河北诸郡,简直就是脓包中的脓包,如果陛下不能有所表示,咱们郭氏和张氏就等着被围攻吧。你祖父是个爆裂脾气,人家不敢惹他,就只能去欺负你爹你叔和你,张氏会更惨,他们族中没有像你祖父这样硬仗腰子,族中子弟任的也都是中下等官职,而且还是在地方,人家有的是法子收拾张氏。”
郭继业恍然:“怪不得孙儿问张郡守对加税怎么看的时候,他很平淡的跟孙儿说‘这是圣旨,必须遵循’,然后他更在意的是都尉分权之事,而不是他自己能少收多少税,想必他接到圣旨的那一刹那就想到这一层了。”
百姓缴税,看着是百姓给朝廷交的,但实际上,这些税第一个是要过的是当地郡守的手,一郡到底要往上交多少税,要看这个郡守想交多少。
张郡守不在意上头说的多交三层税,那就是默认他自己愿意大出血,他之所以更关心都尉之职,完全因为任这个职位的人是郭继业。
如果换一个人来任职都尉从他手里夺权柄,你看张郡守还会不会又是恭喜又是跟人上演三辞三受的戏码?
如果郭继业接任了这个职位,那么张郡守一定会忍不住的跟郭氏起龃龉,这样郭氏跟张郡守有了矛盾,以郭氏的战斗力,张郡守在河东郡能过几年以至于他以后还有没有官途都不一定呢。
当然,这个谋算都是在郭继业是个冲动自大的毛头小子的基础上展开的,可惜,那些人,或者是老皇帝都错看了郭继业,认为郭继业这个年纪的小子眼高于顶整日里摩拳擦掌的想着建功立业让别人高看一等,有了掌一郡军队这样的香饵,郭继业一定会护住不撒手。
这样如果张郡守不放手权柄,郭继业第一个就会跟他杠起来,这样郭氏和张氏就对上了。
但郭继业并不是个没有成算的毛头小子,他天生的警觉让他嗅到这里面的不对之处,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推辞了。
且是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很体面的推辞,这一点让张郡守面子里子都保住了。
现在手中权利没有分走,只是损失一点荷包就能保住张氏子弟的官途,让其他犯了红眼病的人消气,张郡守这下是赚大了好吗?
而且,皇帝有美词嘉誉赐下,如此足够张郡守治蝗美名传遍天下了,张氏得一美谈,说不定他张郡守之名会名留史册,只要搞定了郭氏,张郡守做梦都会笑醒的。
只是从百姓身上多收三成税而已,张氏不仅有了名声还有了前途,张郡守还求什么呢?
他一定会努力缴足今夏河东郡税额的。
第章第章
因为要忙夏收,郭继业又任了一地之功曹,监管整个郡的粮仓出纳,是以接下来要有大半个月要在外东奔西走。
他完全可以窝在桐城国公府中做一个人形印章,“总领”全局,但这算是他人生中第一份实职工作,新鲜感高涨,是以他打算亲力亲为,全程参与今年河东郡的夏收。
所以,夏川萂她们又去了围子堡。
为什么是去围子堡而不是粮产更多的东堡或者仓库最多的西堡,而是去了穷不拉几的围子堡呢?
自然是因为,围子堡差不多位于东西堡的中间地带,还和其他豪族田庄相连,从交通上来说,围子堡更适合沟通联系。
郭继业做的是整个河东郡的功曹,又不是郭氏的,所以他就选择就近在围子堡办公,从各大小豪族那里催收粮税。
夏税有粮税、布税(生绢、生丝、麻)和人头税以及其他各种名目的捐苛杂税,但最重要的还是粮税,尤其是今年北方大部分郡县不是遭了旱灾就是遭了蝗灾,朝廷赈灾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粮草赈济,所以,今夏的粮税就尤为重要了。
而且,郭继业已经给洛京的祖父去信,问问有没有可能今夏粮税不运往洛京,而是由朝廷赈灾官员直接从河东郡将粮税作为赈灾粮运走,这样可以减少一来一回的粮草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