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八岁的年轻孩子,好朋友的弟弟,这么多年始终胆怯乖巧地跟在自己身边,何必连累到他?
青春时的蠢动萌发,不算什么罪孽。
可惜后悔事情也发生了,刚刚发生,却已改变不了。
楚巍只能烦恼不堪地承认自己是个最最无能也最最容易后悔的人,这几个月,他曾无数次地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守住爱情,后悔因为赌气和逃避彻底失去了沈浩澄,进而又后悔自己没能赶在沈母弥留之时表现出坚决和坚定,那时他还觉得不好火上浇油雪上加霜,觉得自己是肯隐忍退让给人留有余地。
由此再往前推,他甚至后悔自己那么不顾一切地追求过沈浩澄,给了人家轰轰烈烈的开头却又亲手书写了一个丑陋不堪的结尾,真他妈的是个罪人。
罪人!
困兽于室的楚巍心洪泛滥,裹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起信马由缰,他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十六岁时和母亲的争吵。
那是他与水隽影之间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面冲突,起因是有女生攻势猛烈地对他表白,少年楚巍不管不顾地当众宣布说他不可能喜欢任何女人,以后若有亲密伴侣也会是个男性。
这种宣言完全不在师长们的承受范围,即使十分了解他的家庭情况,总肯给与迁就包容的班主任仍然态度坚决地找了楚政委来,情真意切地说,“不管时代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不管楚巍这些话是真是假,如此张扬而无顾忌绝非好事。楚政委,个人成就固然重要,关注子女的成长同样重要,家庭教育不能疏忽了啊!”
楚政委颇以为然,他也不管时代怎么发展,更不想剖析儿子那些话是真是假,只是下了决心消灭那份狂放不羁。
如同楚巍所说,从他十岁之后,这位严父想要逮住儿子好好教训教训确实不太容易,楚巍会抵死挣扎滑不留手。
但那也是当老子的人没真发狠。
生怕一个勤务员不够用,楚政委甚至临时借了两个兵来,四个雄赳赳的大男人合力堵住刚刚放学回家的楚巍,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地挡住了东西南北四方去路。
为了彰显教育力度,楚政委甚至给拼命反抗的儿子上了绳索,始终都没服软的楚巍被他爸爸那条比自己岁数还大的腰带抽得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后来还是勤务员怕出人命,硬把暴跳如雷的领导给拽走了。
楚巍一个礼拜没上学,也一个礼拜没出房门,当他终于顶着青肿不堪的脸走到院子里,看见沐在阳光底下安静读书的水隽影时,忍无可忍地问,“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水隽影淡淡地望一望他,“是啊!”
“他几乎杀了我,”十六岁的楚巍咬着牙槽骨说,“你没听到吗?”
“他不会的。”水隽影的语气仍然平静如水,“你该得着教训。男的也该自爱。”
“自爱?”楚巍无比悲愤,“您也不准我爱自己!一个从来不被他妈正眼瞧的孩子就他妈的是个罪人,爱个屁啊?你们都不管我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好几天也不跟我说一句话,却能堂堂正正地来责备我殴打我,除了生而有罪,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水隽影眼神深邃地注视着对自己爆粗口的儿子,一点儿也不急躁,声音镇定得近乎温柔,“你没有罪,我有。生你出来,我是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