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多年耿耿于怀的国耻,葛容钦拳头骤然紧握,绷紧了身体,下颌因过度用力咬合传来钝痛:“你一个工匠,也敢提……”
“为何明明大获全胜,却戛然而止,冷眼看着怒城更改归属,改名换姓,烙上蛮夷的烙印,是因为淳王不想吗?”
班贺无视葛容钦的震怒,机械地吐出字音,“都虞侯以为呢?”
是因为……数年的战役,几乎耗尽国力。战乱遇荒年,饿殍陈于途。再英勇的将士,没有粮草辎重也无力支撑,他们耗不起。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缟。
葛容钦咬牙:“终有一日,会拿回来的!所以,才要……”
“一块天铁?能救得了几个人?”
班贺声音轻了下来,“降低将士因伤造成的损耗,这便是你替淳王想的办法?”
这间在葛容钦眼中如同玩笑的阱室,突然涌起无边的寒意,一句接着一句的拷问,他此生第一次生出无力感。
沉默良久,葛容钦缓过来些许,手脚仍有些发麻。
他嘲弄地哼笑,反唇相讥:“你竟然也知道?那又是谁,用些奇技淫巧迷惑君主,大肆挥霍耗费国力,极尽奢华之势,建造宫殿陵寝?”
先帝在时,大兴土木,谈何休养生息?以至于十多年来国力恢复缓慢,徒有表象,内里虚空孱弱不堪。这便是他对工匠不屑的源头,京内营造宫殿动辄耗时三五年,资费数百万两,华而不实,掏空了国库,于国祚毫无益处。
班贺无意辩解,这样的偏见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改变,即便决策者是皇帝,也注定要由他们承担骂名,他只是坚定将自己要说的话继续说完。
“真正令淳王不安的,是武将青黄不接。昔日名将繁如星斗,却在日渐式微,而今能扛得起那一盏纛旗的,屈指可数。”
“殿下威名赫赫,震慑疆野,蛮夷不敢进犯。可三千里边疆,也不过一个淳王而已。”
“都虞侯若有心尽忠,做什么都不如亲自前去支援。”
他的言辞越来越犀利,葛容钦的情绪到达一个临界点,反而趋于平静,沉静地看着他,眼中阴晴不定。
抛去所有偏见,他说得一点不错。
班贺从袖中取出那块属于葛容钦的牙牌,放在地上,并起两指,透过缝隙推了进去:“既然都虞侯有闲暇等待,想必淳王还没有下定决心召见在下。若是王爷做好决定……”
班贺抬眸,仿佛收容了室内仅剩的光,亮得夺目——
“让他自己来见我。”
走出班房两条街,吕仲良还未回神,直到街边传来竹杠被重重一敲的声响,这才倒吸一口气,看向身旁背着手的班贺。
吕仲良不敢置信:“你怎么敢,叫淳王来见你?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
班贺笑道:“不来正好,那我不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