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商鞅的诘问,孔丘丝毫不见慌乱,沉稳答道:“明军所以屡战屡败,乃是国用匮乏,无余财养军。究其根源,仍是一个德字。”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明末之世,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而到了小吏上门的季节,却是无田少田者重税,富贵人家少纳。”
“如此收税,则贫者愈贫,直至无力维持生计,揭竿而起,天下动乱。地方不平,则税收难以维持,国用愈少,士卒饷银不足,兵甲器械量少而质劣,战力下降。如此一来,又何谈战胜?”
卫鞅摇头道:“若以贫富分化而言,明末之世并无特殊之处。无论汉唐、两宋、魏晋,皆如此。且魏晋隋唐世家大族之豪富,远甚明季。”
“毕竟宋明行科举,又糊名,纵地方豪族亦不敢言进士举人辈出。如此,则不能如察举、九品中正制下,保证累世富贵。”
听到此处,孔子亦是微微颔首,表示对科举制度的认可。
虽然来此世后,也听说有些七国,尤其是汉唐豪族出身的士人,反思宋明悲剧时,矛头直指科举,但孔夫子在阅览史书后,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五胡乱华那会儿,这些鼠辈的表现未必就比明末这帮烂泥更强了。
放着科举考出来的贤才不用,去搞什么世卿世禄制,到时候牛鬼蛇神充斥朝廷,国家只会衰亡的更快。
那边商鞅继续说道:“富贵不能世袭,则土地兼并不能代代累加,是以明代贫富差距远不及汉唐魏晋。”
“至于中央财用不足,小卒不能饱腹,又岂是明季独有?汉灵帝卖官鬻爵难道就只是为了享乐吗?唐德宗为何千夫所指仍要加征商税?汉以强亡,唐末一边镇能破初兴之契丹,到了大明,就成了怎么打怎么输。这又是何故?”
“努尔哈赤之女真,国族不过三十万,远不如汉之匈奴、鲜卑,唐之突厥、契丹,如何能压服大国,一纸剃发令下,中原万里尽胡裳?”
孔子眉头微蹙,一边思索商鞅所言,一边反问道:“以阁下所见,若不是君臣无德,百姓困苦,那根源又在何处?”
商鞅没有直接回答至圣的问话,而是自顾自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明代晚季,万历三大征之后,国家财用日蹙。将士们在朝鲜出生入死,赏银却难以保证。”
“其后国家无大事,尚可勉强维持体面。萨尔浒之后,守边开支大增,关宁四镇年耗银四五百万。”
“屋漏偏逢连夜雨,陕北旱灾,活不下去的饥民饥兵揭竿而起,北地糜烂。南方又有奢安之乱,数省之地不得安宁。”
“此等境况下,大明朝廷的选择是加征三饷,结果小民生计愈发艰难,动乱蔓延更甚。最后闯军成了气候,京师陷落,崇祯自缢。”
“如果要在崇祯年间匡扶明室,该当如何施策?”
孔子一愣,这商鞅不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说了一大通,最后反问了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不等孔丘回答,商鞅轻轻一笑道:“吾曾于游历乡间采风时,问过些遇到的农夫这个问题。”
“这大明朝廷该如何做才能使天下太平?”
“乡间的农夫这般回答:陛下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后,杀尽天下贪官,抄其家财。将这些浮财分给贫苦民户,则关内动乱自平,再拿些出来给将士们发饷,东虏亦不在话下。”
“至圣以为,此法可行否?”
孔丘叹了口气:“乡野村夫,不知朝堂之艰难!”
商鞅笑道:“是啊,小民无知,喜欢妄自揣摩。就像民间谣传闯王拷饷得银七千万两一般。几千上万辆大车才能装下的东西,如何跟着闯军西溃数千里?若是被清军所得,顺治年间又何必欠发八旗绿营军饷?”
贪官这东西,杀上十个八个无妨,甚至若是威望足够,比如开国皇帝朱元璋,借着大案把一茬全割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你要打定主意跟这个体系过不去,呵呵,秦皇汉武唐宗明祖,不管谁操刀都没用。
最后大概是绿油油的韭菜没割成,自己一不小心掉湖里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