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可能,其实排除哪一种,都可能出错。”许川越说越冷静,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我因为对这个细节的怀疑而来,又在新的资料中找到另一个疑点,也就是赵水荷曾经在芭蕉街居住,我和机动小组的鸣寒队长到芭蕉街核实,又发现她与竹泉市重点关注的吴怜珊有过节,吴怜珊在月回过雅福市,时间正是赵水荷遇害之时。以上种种线索,让我不得不将两地的案子放在一起思考。龚队,我还是那个请求,我想见一见向宇。”
龚进的神色几经变动,就在许川认为他要拒绝时,他站了起来,“有人告诉我,去研究所的都是一帮混吃等死的废物,我以为你也是。”
许川讶异地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愤怒。
龚进又说:“我刚才看到你,还在想,怎么这样年轻就去了那种单位。是我太片面了。”
许川听出了话中的转机,“龚队!”
“赵水荷的案子是我负责调查,我和你一样,也对向宇的证词持怀疑态度,这案子拖了一段时间没结,也是我坚持继续调查。”说着,龚进叹了口气,“但外界的压力我没顶得住。既然这案子被你们研究所和机动小组盯上了,那我就正好将它交给你,去查吧,不用顾忌我。”
许川振奋道:“谢谢龚队!”
向宇被关押在看守所,审判之后将被转移到监狱服刑。许川在影像中多次看到他,其中有一段,他嚣张地对着镜头说:“赵水荷就是我杀的!她践踏我的人格,羞辱了我三年,这都是她应得的!我为自己复仇,这种女人就是该死,我是个英雄!”
然而此时此时,眼前的向宇却消瘦颓废,和镜头中的判若两人。
许川当初在研究所给他做心理分析时查阅过不少网民的声音,竟有为数不少的人认为向宇杀得好。以性别来分类,这些网民几乎都是男性,很多人认为这个社会给与女人太多宽容,只要性别是女,再怎么羞辱男性都无所谓,甚至会得到数不尽的赞美,赵水荷就是典型的例子。这些在网上为向宇呼号的男性全都自称被女上司、女性朋友,甚至是母亲、妻子羞辱过,向宇做了他们敢想却不敢做的事,向宇是他们的英雄。
许川不知道向宇被捕后有没有途径听到这些声音,或许这些声音就是他坚称是自己杀了赵水荷的动力。
那么现在呢?这个颓靡的向宇内心还有这样的动力吗?
“向宇,你是杀了赵水荷?”许川将自己的证件贴在玻璃隔板上,一眨不眨地盯着向宇。
向宇的反应有些迟钝,看了好一会儿证件,“你,你是来帮我的吗?”
许川说:“我是来听你说出真相。”
向宇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低下头,沉默不语。
许川说:“你的这个案子,警方虽然结案了,但其中有不少疑点,这些疑点都指向——你可能不是杀死赵水荷的凶手,至少不是唯一的凶手。”
向宇的肩膀颤抖起来,头埋得更低。
“我很好奇,隐瞒那个人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许川说:“他给了你什么?答应要帮助你完成什么?或者……你只是想揽下这个‘功劳’?我看过你刚被捕时的录像,你那时候特别得意,仿佛完成了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伟业。”
“不是!”向宇仿佛被碰触到了伤疤,激动起来。
许川趁热打铁,“什么不是?向宇,我看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和以前相比差了很多。你是不是在看守所待得久了,终于发现这里的生活远远不如外面的生活?当‘英雄’是很累的,你还是希望当一个平凡的人,是不是?”
向宇急促地喘息,一旁陪同的警察有些担心,上前查看,向宇反应很大,将他推开。
许川专研的就是犯罪心理学,轻易看出向宇的肢体语言,他对看守所的生活感到恐惧和厌倦,他不想待在这里,这种恐惧和厌倦自然而然转移到看守所的警察身上,来自他们的任何碰触都让他害怕。
许川说:“你不是第一时间就被警方控制,你有很多机会上网看人们对赵水荷案的看法,你也能发表看法。当你看到与你同病相怜的人说凶手是英雄,它激起了你的冲动。我猜,正是因为这些话,你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你就是这个英雄。”
向宇啃咬着自己的手指,不住摇头。
许川知道自己的方向对了,接着说:“在你认罪之后,你的律师也许也向你传达过网上的声音,你更加无可畏惧。然而……”许川停下来观察向宇,半分钟后才说,“你待在这里,时间一长,你终于开始后悔了,你不想下半生就困在这样的地方,你想大喊‘我没有杀人’,但你已经被那些声音架起来了,你想:如果我说出真相,我就不再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