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生意的人多少带点迷信,生意越大,迷信越多,罗应强就是这样,赵知耳濡目染,也受到影响。罗应强来看他,提到让他去问问风水先生。
如果是大病之前,他或许懒得耗费这个时间,但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不得不信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风水先生告诉他,他得病是因为他杀生太多,这场大病为他挡了一劫,以后恐怕没这么轻松的事了。他问,那自己应该怎么办?风水先生说,善恶相辅相成,他作了恶,就应该向善,以此来为自己赎罪。
他又问具体要怎么做,风水先生给他卜了很久的卦,说现在社会上宣扬爱护老人,但实际上老人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礼遇,好事都让年轻人占尽了,如果他能真心做一件爱护老人的人,可抵他犯下的无数罪孽。
半年之后,他在西郊建起灿阳养老院,此事不仅公众,连罗应强都不知情。他认为赎罪是非常私人的人,不可大张旗鼓,他私底下做善事,就像他私底下杀人一样,只需要因果看得见就行。
胡长泉是个老实人,默默无闻地当着保安,没有家人,心地善良且愚蠢,是最容易利用的人。他调查过胡长泉的背景,这人原本是居南市有名的企业湖韵茶厂的老工人,妻子也是茶厂的工人,但他们的孩子在成年前突然丢失了。妻子大受刺激,一命呜呼。胡长泉寻找孩子多年无果,索性离开伤心地,来到南山市讨生活。
他没有物色到更合适的人,便让胡长泉成为名义上的院长,胡长泉需要做的仅仅是用心照顾老人们,并且隐瞒他这个幕后的金主。他每次去养老院,都是胡长泉开车将他接进去,几乎没有工作人员见过他。
也不知是胡长泉傻人有傻福,还是善良有好报,养老院聘请的员工都相当出色,老人们享受幸福晚年,灿阳的名声一年比一年好。而他的身体也好了起来,自己的运势、罗应强的运势都不错,因果似乎真的相互抵消了。
然而他怎么都没想到,罗应强竟然突然被人杀死,成了南山市最大的新闻。应强集团是罗应强一个人的领地,不存在老总死了,后继有人的情况。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未来崩塌了。警方已经启动对应强集团的全方位调查,不久,罗应强所做的一切,他所做的一切,都将被公开。
他的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他那样诚心地赎罪,每日过着和身价不符的俭朴生活,却还要落到这副田地?他是杀了人,作了恶,但他不是也行善了吗?如果善恶不能相抵,那他为什么还要行善?那些无能的老东西白白享受了他提供的幸福生活,为什么不给他消灾挡灾?他们该死!
他并不是一个真正敬老爱老的人,相反,在被风水先生指点之前,他对老人抱有深刻的嫌弃和敌意,他们散发着恶臭,听不清,说不明,每次和上了年纪的人接触,他都感到老去是一件邪恶的事。
此时,他对老人——灿阳养老院的那些老人的敌意达到巅峰。他想,好啊,你们挥霍了我的赎罪,既然赎罪没用,那你们就都给我去死!
第章虫翳()
匆匆赶回南山市之后,赵知无暇在家中多待,避开监控,来到养老院,以很久没有和胡长泉聊天吃饭了为由,提出想下个厨,炒一盘胡长泉最喜欢的螺蛳下酒。
胡长泉要帮忙,他却让胡长泉去将最近的经营表格找来,他一会儿要看看。胡长泉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翻文件柜去了。而他假装炒菜,却将提嗯提固定在了管道后。
螺蛳炒好,胡长泉很高兴,他却假装接电话,说要马上离开。胡长泉遗憾地说:“那下次我炒给你吃,我最近新学了一道菜……”
下山之后,他按下远程操控键,巨大的爆炸声中,昔日祥和的养老院变成一片火海。
程蹴听得目眦欲裂,无法想象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人心中住着一个怎样的恶魔。赵知平淡地扬起脸,咧起一个嘲讽的笑,是嘲讽自己,也是嘲讽警察,“我被你们抓到了,我认。但那些人死得也并不无辜。”
程蹴忍不住了,拍桌而起,“他们怎么就不无辜?他们辛苦了一辈子,花钱来安度晚年,他们凭什么充当你那狗屁因果相报的工具?你又有什么权利决定他们的死活?”
赵知愣了愣,满不在乎地说:“可是我就是决定了他们的死活啊,这不是事实吗?”
程蹴满面怒气离开审讯室,想到那些因为如此荒唐的理由就在大火中痛苦死去的老人,双手死死抓住了阳台的栏杆。
同一时刻,陈争仍旧盯着监视器。赵知还在审讯室,但审讯已经暂时中止。赵知乍一看很平静,但肩膀正在轻轻颤抖。陈争想,不对,这不是全部真相,这个人赶回来放这一场大火,轻易向警方坦白,他隐瞒的是更深的东西。
是什么?陈争蹙眉思索,心中一个声音说:冷静下来,不要被情绪所控制。
也许赵知希望的,正是刺激警方,让警方被情绪控制,从而忽视本可以想到的东西。
陈争拉开窗户,冷空气灌了进来,刮在脸上像是锋利的刀片。赵知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门外传来程蹴的骂声,陈争听了会儿,才明白今年初,程蹴的爷爷就差点被送去灿阳养老院。程爷爷自己打听到灿阳服务很好,收费也不高,退休金就能够支付,不会给儿女添麻烦。程蹴不愿意让爷爷去住养老院,那里再好也不是家。爷爷还和他们几个小辈生气,说什么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