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被一滴一滴灌入胸腔,却又故意留下一层薄薄的氧气。不足以窒息,却让千束连呼吸变得费力。
千束不明白自己被放弃的原因。
尚不足周岁就被丢弃在无人的角落,千束是在手指渐凉时被人捡到的。
对方自掏腰包为刚学会爬行的千束承担了所有医药费。在热心张贴寻人启事无果后,对方又照顾了千束一段时间才把她送走。
千束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来认她?
是因为没有看到寻人启事?或者看到了,但是出于某种原因无法相认?
亦或者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对方压根没打算认她。在被抛弃的那一刻,千束的父母就打着让她自生自灭的算盘,而且大概率是希望她死。
如果说是因为重男轻女,可天井绫乃明明就有个被她宠上天的女儿。
自己被遗弃时还只是襁褓中哭泣的婴儿,不可能被察觉色盲的事实真相,所以生父母抛弃她的原因也一定不是天生残疾。
那她到底为什么会被抛弃?
虽然是在福利院长大,但她也足够幸运。
紧挨东京的小城镇里,靠近稻田的一所小小宅院是她最美好的童年,白发苍苍的阿婆把她和其他孩子都当成了亲孙子。
夏风吹过时蝉鸣扰人清梦,年幼的千束光着脚丫和其他孩子一起坐在稻田边。圆滚滚的西瓜被从深井打捞上来,切开时甚至能听见熟透的瓜心传来咔嗒的裂声。
比谁吃得更快然后啃得满脸西瓜汁,挽起裤腿跳进池子帮阿婆拔掉稻田里的杂草。
戴上打着补丁的草帽在阳光下追逐蜻蜓,爬上高高的树杈企图捞下天上月,却脚下一滑栽得满身泥,膝盖青一块紫一块被阿婆叉腰一顿骂。
但后来,夕阳染红天空,靠好心人资助的阿婆也骂不动人了。
她躺在白色的病**闭上了眼。
这是千束第一次亲临死亡。
那时她十岁,站在人群最后方茫然地看着医生为上周还说要给她做年糕吃的阿婆盖上了白布。
周围的人都在哭,千束也在哭。
她甚至还没能完全理解死亡的含义,但心底泛酸的感觉是真实的,比阿婆用存了好久的一张张被揉得皱巴巴的钱买给她的白色兔子毛绒玩偶被野狗咬坏时还要难过。
千束最爱的阿婆,那个弓着背总是直不起身子的阿婆。她从床底下翻出用蓝色方格布包着的钱,偷偷买下了橱窗里千束看了好久的白兔毛绒玩偶。
千束从来没有说过她想要,可阿婆就是注意到了她看向兔子时亮晶晶的视线。
放学回家在看到被摆放在床头的兔子时,千束的眼睛亮闪闪的像点缀了星光。是阿婆扶着梯子爬上夜空,亲手摘下繁星装点进千束的眼底。
是她让千束拥有了穿着格子裙在阳光下牵着气球奔跑欢笑的资格,是她亲手为千束漆黑的夜空点亮漫天星光。
只来得及看周围人用铲子把黑色棺木埋葬,千束便在相关人员的安排下被送往东京的学校继续接受教育。
坐在警视厅的红色塑料椅上,千束低着头一言不发,她凝视着阿婆买给自己的黑色旧皮鞋——虽然阿婆说这是红皮鞋,是红彤彤像花朵一样漂亮的红色小皮鞋。鞋子已经有些挤脚,路走多了还会磨得脚趾又红又肿,但她不想换。
身侧在政府工作负责为千束办理手续的大人签完字打算带她离开时,千束拽住了对面一身警服的男人的衣摆。
井上千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