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兵只将灯火在过所上随意地一晃,“郡王府的。”他瞄向皇甫南身后的青海骢,“好马。”
皇甫南谨慎地牵起马缰,正要抬脚,手里的过所被人抽走了。被风帽遮住的脑袋转动,她看见了皇甫佶。
皇甫佶不该在这里,他是薛厚的爱将,是韦康元的座上宾。穿着守将的戎服,他配了刀剑,一言不发地把过所看完,他的目光落在皇甫南脸上。
“一边说话。”他没有把过所还给皇甫南,径自去了城墙一头。
皇甫南望了一眼刚打开的城门,一步步跟上去,在城墙的阴影里站住,不等皇甫佶质问,她突然双膝跪了下去,仰脸望着他,城头的火光被风吹得一晃,她的眸子里含着泪水,“阿兄,你放我走吧。”
皇甫佶定定地看着她,“我早说过,不管你是要替舅父舅母报仇,还是不想跟谁成婚,我都能帮你,你不信我?”
皇甫南咬着牙摇头。
皇甫佶忽然想到她托他去祭拜西岭的衣冠冢,那是诀别的意思,“你要去哪里?乌爨?是为了阿普笃慕吗?”他脸色有些难看,他把皇甫南一把拽到面前,“你信他,不信我?”
“不是,”皇甫南依旧摇头,她站立不稳,投进了皇甫佶的怀抱,她哽咽着,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眼泪把他的衣襟都打湿了,“阿兄,我想我阿耶和阿娘了……”
“你要回姚州的段家?”皇甫佶冷静下来,“从这里到姚州,一路上要翻山越岭,还要经过诸蛮州,你一个女人……”
“我一个女人,吐蕃乌爨都去过。”皇甫南流着泪对他微笑,“你以为我翻不了山,越不过河,杀不了人吗?阿兄,你太小瞧我了,从离开乌爨那一天我就知道,谁也靠不了,我只有我自己。”
“我是小瞧你了。”皇甫佶心也冷了,他向来果断,把皇甫南的肩膀扶起来,风帽也扯好,“你走吧。”
皇甫南松了口气,擦去眼泪,她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给皇甫佶,“你看这个。”昏暗的灯光下没法细看,况且急着出城,皇甫南直言不讳:“翁公儒想要离间你和薛相公,借蜀王的名义贬你到外地去,我趁他不留意,把信换了——他只当我为了过所偷印。”她幸灾乐祸,扑哧地一笑,“蜀王的奏疏一呈上去,却是连篇累牍地替翁公儒邀功,薛相公会看到,李灵钧也会看到,这个成天假公济私的人,叫他尴尬去吧。”
皇甫佶微微地一笑,把信收进袖子里,他看皇甫南,“你把这信准备好了,是打算如果今天不成功,就拿着它来找我,换我送你出城吗?”
皇甫南躲避着他的眼神,“阿兄,我走了。”
皇甫佶没有阻拦,看着她上了马,他忽然说:“岭南诸蛮州,原本就是朝廷失土,迟早要再回到汉人的手里。”
皇甫南扭头,乜斜他一眼,“你们有这个本事和胆量来,再说吧。”
城门开启又关闭,皇甫佶捏着袖子里的信,正在沉思,两个北衙禁卫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他们认识皇甫佶,也不怎么客气,“皇甫佶,快开城门!郡王府的逃奴出城了。”
皇甫佶在城墙下对两人招手,“过来听我细说。”
“快说,快说。”两人不见了皇甫南,正满脑门冷汗,急着催促他。
皇甫佶却无话,一剑刺中面前那人的胸口。另外一个人撒腿就跑,被他迅速搭弓,射中了后心。把北衙禁卫的腰牌拾进袖子里,皇甫佶面对闻声而来的守兵们,平静地说:“没有令牌,这两个细作想要混出城。”
回到行辕,夜色已经浓重得化不开,皇甫佶被召到东阳郡王的驿馆。没等他进房,李灵钧已经快步到了廊下,他的脸色比夜还晦暗,“今夜是你守城的?”他劈头就问,“看见皇甫南了吗?”
皇甫佶摇头,“只有两个细作,已经处置了。听说你在来无忧城的路上遇袭,怕和这两个人有关系。”
耀目的雪光一晃,剑尖蓦的抵在了他的胸前。皇甫佶眸光一凝,落在冰冷的剑刃上。廊檐下暗,他根本没看到李灵钧手里拿剑。皇甫佶平稳着呼吸,“三郎?”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皇甫佶,”见皇甫佶浑身都僵了,李灵钧手腕一抖,冷笑着收起无情的剑,“你该叫我郡王。”
皇甫佶抬头,沉沉的目光盯着李灵钧傲然离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