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瞥人牙子一眼,“这么大口气?”
人牙子拍拍牛车木笼,咧出一口黄牙:“您自个儿瞧!”
老鸨视线往笼子里扫来,她挑了多年的姑娘,眼睛毒辣,便是瞧不见脸,单看个身形就能把这一车姑娘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望见角落里的温瑜,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最里边那个看身段还真是个花魁苗子!快带出来让我仔细瞧瞧!”
人牙子奉承道:“您这眼神儿就是准!”
他解开车笼上的锁链,连拖带拽地拉温瑜下牛车:“这妮子傲着呢,几次想逃跑,我怕给您的摇钱树打坏了,都没教训人,只罚了她两顿饭。”
老鸨知道人牙子说这些话的意思,抬手去捏温瑜下巴看她模样:“行了,若样貌也是个拔尖的,价钱一切都好说。”
人牙子立马道:“我陈老六干这营生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模样比这妮子还标志的,保管妈妈您见了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这妮子模样生得不好……”
他话还没说完,老鸨忽地一声尖叫,跟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连退数步,对着人牙子破口大骂:“要死了你陈癞子?你弄了个有病的想卖给谁?”
老鸨吓得脸上的肥肉都在抖,拿着绢帕不住地擦方才捉温瑜下巴的那只手。
人牙子被骂得茫然,一把拨开温瑜脸前的乱发,也被吓得不轻——
出门前还花容月貌的一张脸,这会儿竟密密麻麻全是红疹和红疙瘩!
瞧着就瘆得慌。
大抵是吹了风,那女子还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一看就是重疾缠身的模样。
人牙子傻眼了:“怎……怎会这样?来之前还好好的啊!”
他还想捉温瑜的手,看她手上有没有起疹,但温瑜咳嗽时抬手掩唇,袖子落下一截,便见那冻得发青的手臂上也密密麻麻全是红点。
这吓得老鸨又是连退数步,心有余悸怒骂道:“天杀的陈癞子,赶紧把你这一车人拉走,早听说洛都难民中有人患了时疫,她都起疹了,你还送来害我,找老娘的晦气!”
这骂声引得整个花街其他花楼的人也探头探脑地看。
人牙子忙道自己车上其他姑娘是没病的,追着让老鸨看看再说,被老鸨指着鼻子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日头渐渐升高,昨夜积在檐上的霜雪融化了开始往下滴水。
温瑜放缓了咳嗽声,垂眸瞥向自己起疹的手,日光照在她手背,她被冻到麻木的手脚,总算慢慢感受到了暖意。
疫病在民间是洪水猛兽,能一传十,十传百,死一堆人,无人不惧。
她自幼便对猫毛过敏,闻之即浑身起疹。落到人牙子手上后,逃脱无法,为了不被卖进烟花之地,才出此下策。
如今这时局,药材金贵,大夫的诊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料想人牙子必然舍不得花钱请大夫替她诊治。毕竟她若真染上了时疫,大夫得依律上报官府,人牙子手上的其他姑娘也要被扣押,否则酿成大祸,大夫难辞其咎。
只盼人牙子怕摊上麻烦,扔下她任她自生自灭才好。
正思忖间,纠缠老鸨买人不成的人牙子已叫花楼的打手给扔了出来。
“滚滚滚!再来纠缠就不是把你扔出来这么简单了!”>>
人牙子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等打手进楼去后,才对着醉红楼大门呸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