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一通说完,他也不回头去看那人面上究竟是何表情,扬眉吐气地朝小良子大手一挥:
“小良子,我们走!待明日再进宫跟父皇请安——”
第章疯魔(二)
又过几日,钟淳去无极殿给他父皇请安,透过那道熏黄的帘幔望见了里头日渐消瘦的男人。
顺帝就这么躺在龙榻上,双颊因着病痛深深地凹陷下去,整个人的骨架仿佛比平时朝堂时还要“小”上一圈,九龙衮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绣着明月苍松黻黼的大袖流水一般地垂落而下。
听身边的太监说,近日圣上只有在四殿下近身伺候的时候才略微有些精神,其余时辰无论白日黑夜都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
钟淳说不清自己心头什么滋味,只是轻轻握住了那只满是皱纹的、枯瘦的手。
他年幼时,这只手总是离他很远、很远……
小时候他总希望这只手能像寻常人家的阿父一样,能够摸一摸、抱一抱自己,就算是生气时拿着竹鞭教训他也好,总归是愿意来看他的。
直到后来钟淳才慢慢明白,或许在这个男人心底,唯一能称得上是温情的东西已然留给了先逝的皇后与太子,所以留给宫中余下皇子的便只剩下了一视同仁的无情。
半晌,钟淳听见顺帝在梦中艰难地呓语着:
“敏儿……敏儿……”
——不是敏儿,是淳儿。
他在心底默默地纠正,但嘴上到底还是顺从地应道:
“我在,父皇。”
顺帝听见有人回话,沉重的眼皮颤了几下,撑开一道微微的缝,将浑浊的眼珠挤了出来,好半天才认出他:“是你啊……”
钟淳只好硬着头皮道:“回父皇,是儿臣。”
顺帝复而将双目闭上,喉头滚动了一阵,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丞相待你可好?”
钟淳全身一僵,不知传入他父皇耳中的是哪一版的风言风语,只好斟酌着回道:
“嗯……挺好的,丞相……很照顾我。”
谁知顺帝听完竟皱了一下眉头,道:“……你是我儿子,不要总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
钟淳愣了一下,刚从他父皇亲口承认自己身份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却见顺帝已然在榻上背过身去,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便只得起了身。
他朝着龙榻三拜别后,脑子还是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