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因不言语,念及往年六哥的话语,他并不赞同女子读过多的书,也曾在谢贤夸她史论时,大声怒斥她读再多书都无法做官,那已是七岁的事情,或许是童言,可就是这回忆的刹那,她便失去了闲话兴致。
“入仕谋职是谢氏子弟的责任,寄情山水是谢晋渠的本心。”她轻声缓言,在世外又不在世外,“两者轻重是你该抉择的,而非旁人。”
刚好侍女将装有荔枝的漆盒端来,打断这场对话,楚业绥和谢宝因由西门出去后,与范氏及谢晋渠互相作揖拜别。
车驾驶刚到长乐巷,近身侍奉楚业绥的奴仆童官一路小跑到车侧,望着车帷禀告得知的消息:“家主,他们要走了。”
楚业绥沉默好一阵,沉声道:“在哪。”
童官毕恭毕敬的答复:“杨柳亭。”
杨柳亭在建邺城外十三里,路侧栽种柳树,素来就是个折柳相送的地方。
谢宝因以为男子有事要办,说了声后,掀起车帷就要下去,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拉住,不轻不重,低声询问:“王廉公今日要回隋郡去颐养天年,他于我有知遇之恩,幼福要随我一道去送送吗?”
王廉公是太原王氏的族长,到今日已历经六朝,他曾以文弱身体在战场上救下被敌军包围的皇帝,被火药迸发出来的硝石灼伤,以致左脸颊留下溃烂形成的皱痕,回朝又以学识辅助皇帝,告老还乡时,皇帝封他以开国之功才能获封的郡公,世族对他多有敬重。
只是年近八十,已不大能知晓他的消息,只知道多数时间都待在家乡隋郡。
若不是以他郡公身份,需向朝廷报丧,许多人都以为他或早已仙去。
谢宝因点点头,她自也慕名。
抵达杨柳亭时,要送的人已经在那里等候,男子腰侧挂着一柄剑,瞧着不好相处,看见淄车,车上的人还未下来,上前便是大笑着朗声道:“贺喜从安兄。”
男子只听车内传来楚业绥的声音,在向谁介绍着他:“这是征虏将军王桓次子、王廉公的族曾孙王烹,现任建武将军。”
接着一只玉手微微挑起纱帷,行点头礼:“王将军。”
王烹立即反应过来,赶紧收起武将性子,老老实实作揖行礼,以全礼数。
楚业绥掀帷下车,扫视周围。
“老师呢?”
“在牛车里。”
楚业绥看向柳树下的老青牛。
王烹又笑道:“不想见你,只想看你妻子一眼。”
王廉公以往总说,不知还能不能活着见楚业绥成家娶妻,王烹比他还要小一岁,十六岁成婚,如今是儿女双全。
楚业绥朝车内轻言:“廉公很好相处,幼福不必畏惧。”
车帷内的谢宝因笑着嗯了声,她虽比他小,可又不是五六岁的孩童。
驭夫在见到楚业绥点头后,缓缓驾着车行至柳树下的牛车旁,即使相隔甚远,也能听见车内老翁笑呵呵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