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乍聚、天光转寒。煞气盈野、鬼哭震天。
面对那些铺天盖地而来、不知是什么鬼东西的黑白身影,背水而立的选锋百人队立刻骚动起来。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转身欲逃,但更多的人仍是下意识拔刀出鞘,同时将目光投向了童蛟海。
这位新晋的选锋百骑长先是神情凝重,而后忽地狞笑起来:“还真是看得起咱们这一百号人啊!”
一句话说出,童蛟海的声音已经化作怒吼,在一百甲士的耳边炸开:“弟兄们,翻身的时候到了!
“都是各地军中不得志的好汉子,如今咱们手里有杀人钢刀、身上有辟邪宝甲,怕他个奶奶的腿!只要能守住这片河滩,撑到校尉大人来援,便是大功一件!”
童蛟海一边吼,一边已经用手中钢刀割开了手掌,将鲜血淋在了腰间那只绛色的搐气袋上。
原本软塌塌的搐气袋倏然膨胀起来,竟是直接化作了鼓形,自行悬浮在了童蛟海的手边。
童蛟海立刻将兀自流血不停的手掌虚握,掌指间血气氤氲,隐隐显出一条好似血蛇模样的鼓槌。
他一手提刀、一手握鼓槌,大步越众而出:“有马的上马遮护侧翼,其余人将皮船围起来,咱们结阵而守!”
选锋百人队原本都是各地军中本事不小、脾气更大的刺头兵痞,一个赛一个的桀骜刁滑。
然而他们此时看着前方那个孤零零站立着的身影,不免被这位百骑长的豪勇甚至可以说是疯狂所感,一个个也都是热血上涌。
于是,刨去四死一重伤,其余人皆是迅速行动起来,将二十条同样有稍许辟邪作用的牛皮船首尾相连、堆垒成一座矮墙,继而在墙后结成了一座紧密刀阵。
更有七人骑上了仅有的战马列于刀阵之后,准备随时封堵缺口。
在这个过程中,童蛟海始终牢牢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直面那填满视野的黑白鬼影。
他猛地扬起脑袋,扯开破锣嗓子大声吼唱起来,竟是隐隐压过了那令人心底发寒的鬼哭。
“猛虎行,猛虎行,长戈莫舂,长弩莫抨!”
咚咚咚!
搐气鼓被重重敲响,一声响亮过一声,好似一连串闷雷在这禁水北岸的山野之间滚过。
“非爱杀戮,果腹保生!仁义君子,恤苦悯衷!”
轰的一下,原本被黑白二色填满的山野中猛地腾起大股大股的殷红血煞之气。
这些血煞之气飞快凝聚成无数模糊身影,有穿着大齐军中甲袍的军卒,也有战马和鸟兽,俱都身体残缺,仿佛遭了猛兽啃噬。
它们甫一现身,就一边张口哀嚎着,一边自北向南往禁水岸边奔逃而来,几乎是重现了第一次北拓失败后大军溃亡的悲惨景象。
这一次,童蛟海依旧是以精血为种、绛囊为田,以为犁、敲鼓高歌为耕作,将留存在这片旷野中的冤煞血气勾引而出。
只是这场面么,比之当初在县衙大堂时宏大了何止百倍。
童蛟海见状,先是被自己闹出的天大动静吓了一跳,继而福至心灵。
他接下来并没有继续吼唱能够吸纳血煞为己用的后半段,而是转而唱起了那曲因为更加文绉绉而显得有些晦涩拗口的战歌。
“千乘雷起、万骑纷纭,元戎竟野、戈铤彗云,羽旄扫霓、旌旗拂天……”
“集乎中囿、陈师案屯,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然后举烽伐鼓、申令三驱,輶车霆激、骁骑电骛……”
激昂的战歌与鼓声之中,原本张口哀嚎不已的血煞身影们由近及远、渐次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