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黑楚银装素裹之际,家家户户挂起灯笼,添买炮竹,排着队去郑门求桃符,这替舒夫子贴喜字的事尚且无下文。
本是活泼的孩子也如枝头的果子一般,逐渐沉默。
做父亲的哪里不知,心疼孩子面上却装作无事发生——若是他先乱了,会读情绪的儿子便要崩溃了。
“今日小年,我们多做一些菜,好不好?”
孩子点了点头,双眼装满期待:“阿娘今日会回来吗?”
男人面色不变,仍温和道:“今日下大雪呢,阿娘还在路上。”
这句话是他随口编的来哄孩子。
可孩子是听话的好孩子。
男人哄他:“这样,安安每日都多吃一些,等你长高了,爹爹的手也好了,我们就去路上找阿娘好不好?”
安安毕竟只是孩子,爹爹便是他的天,天说什么,他毫无保留地相信。
但午睡后,本是在正屋里烤火的安安冒雪跑到边上的厨房,问男人:“爹爹,我能去找何毛毛玩一会吗?”
男人舀了一瓢清水,沿着锅顺入奶白的鱼汤,在一片白雾中道:“昨日里郑门兵挨家挨户上门道庄子里怕是来拍花子了,挨个屋四处搜抓,还是不要去了,好不好呀?爹爹给你炖肘子。”
安安一听拍花子,吓得不清,连正屋也不敢回。
男人没法只得拿了小杌放到灶台边,让安安坐着等他。
晚膳时安安心中牢记爹爹的话,一个劲大吃,彼之平日里还多用了一碗饭,叁个炖肘子一个小孩便吃了一个半。
男人本是哭笑不得,又为儿子的听话而心酸。
可临近半夜,男人感觉怀里滚烫,睁眼才发觉安安发烧了,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他唬得不行,在黑暗中翻箱倒柜找药,却发觉什么也没有,开门要出去找大夫,却发觉院子里的雪已然高至成年男子的腰部厚度。
这样带着孩子出去,不是去救命,而是去送命。
他站在门口呆愣一息,好似被黑暗中不知名状的事物盯上,浑身一哆嗦,忙将风雪关闫于门后。
好在屋内还有洗脸时未倒的残水,男人取了帕子浸泡一会后拧干给孩子的额头敷上。
“爹爹,我头好晕,好想吐。”
男人忙取了桶来:“吐吧,吐出来就舒服了。”
安安呕了好久,什么也呕不出,只一个劲吐涎水,将嗓子眼吐得生疼。
男人将孩子抱在怀里,安慰他:“安安乖,不怕,爹爹在这里。等你睡醒了就不晕了。”
孩子安静了一会,男人便感觉胸口的衣襟湿润了一片,他垂下头细细一听,便听到孩子轻声哭着。
“阿娘……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安安是极为听话的孩子,经历了生死变故后更加懂事,只在悬崖下将他推醒时说自己想娘亲,当男人同他说爹爹受伤了暂时没法带他去找娘亲后,安安便再也未说说过自己想娘亲,只在几日过节时会问他阿娘会来吗。
可安安只是孩子,哭了一会便睡过去了。
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