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明珠第一次见到纪明途,是在钟家大小姐的订婚宴上。
交响乐在耳边流淌,只是轻柔太过,明珠腹诽西方交际思潮荼毒,周围起舞者无数,宴会厅宽大至此都阻碍了音乐的传达,她数着拍子听地实在艰难。
腰际的那双手掌熨帖着她,明珠借着转圈功夫抬眼看向共舞的男人。
彼时她正在和晚宴女主角钟宛桾寒暄,后者随意提起纪明姝身体欠佳、谢峰赴美出差怕是来不了的遗憾种种,突然察觉失言般怔愣,小心觑了明珠一眼。
明珠啜了一口樱桃汁,酸甜不够,苦涩有余,只觉钟家选的承办方有失水准,面上依旧维持着上流得体的微笑:“谢峰如今是我们当中最出息的,成了纽约客,能挣美国人的钱回来建设祖国。”
宛桾听明珠不着边际的玩笑,忽然门口喧闹,只见话题主人众星拱月高调进场,游刃有余地同周围说笑。
西方的风潮传入华国需要时间,谢峰往返两国,经济金融还是时尚风潮,兰城的公子小姐们不由都以其为风向标,除了老一辈的偏爱中山装,其余人皆是把自己塞进剪裁得体的三件套内,抬头挺胸游荡在兰城的舞会宴席中。
许久不见的谢峰,身着放量的宽大西服,脱去紧身的马甲,一身黑色中,花色领带装点了他的不羁。
“谢峰这一身倒挺特别。”
明珠没答,下一秒,谢峰身边多了一道高大身影。
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头发向后梳地一丝不苟,在一众深黑群青的男色中,他的烟灰套装格外抢眼。
谢峰终归尚存东方男人的清瘦,大同小异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宽松太过,但此人身量有型,不至于肥大,倒是显得颇为雅痞。
大堂明亮的灯光映衬着这张西式英挺的俊脸,随着他一举一动间扬起落拓的潇洒。
明珠看着宛桾的未婚夫徐持砚领着两人摆脱人群朝她们走来,与宛桾耳语道:“本来看着谢峰、徐墨水还能恍惚一下以为到了华尔街,现在倒好,被衬地不过还是建国路边。”
宛桾虽然内心认同,但总归刻薄,只得无奈搡了搡明珠,迎上来人。
明珠无心他们交谈,退开几步侧身拿起空盘取了一块草莓蛋糕。
蓝色多瑙河的曲调响起,谢峰作势邀舞宛桾,挑眉暗含挑衅地询问起徐持砚:“反正在钟先生这个身份上我已经争不过了,开场舞总得轮到我。”
徐持砚家道中落攀附钟家苟活,在兰城不是什么秘辛,但对于入赘之类的调侃在当事人面前提起总归害臊。
明珠嗅到了几人间暗流涌动的火药味,刚抬眸就撞进一双沉静却强势的眼,棕绿色的瞳色在过于明亮的暖光中散发着幽光。
本着练就了二十多年名门贵女的礼仪,明珠羞涩地朝之礼貌微笑,随即看向另外三人,宛桾毫不意外选择维系未婚夫的体面,四两拨千斤地拒绝了谢峰的玩笑邀约。
谢峰捧心装作受伤,倒也不强求,拍了拍身边男人的肩;“我还要和我爸说些事情,你要一起么?”
“我等他们到了再去找你和伯父。”男人摇了摇头,“好久没跳舞,或许这曲结束再说。”
谢峰点头,看了躲在巧克力小型瀑布后的明珠一眼,停顿一下还是转身离开了。
明珠惊讶于他中文流利,随着周围人一个个走开,年轻男女找到舞伴往中间集聚,金曲华裙,当真名流。
她今天不曾带伴,毕业后这种宴会她参加的频率比之从前可谓是直线下降,如若出席也是男伴常换,前阵子在剧院认识了一位音乐指挥家,昨天告知她临时要去海城出差。
明珠倒是难得不做骄矜,本来觉得带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伴前来,对于她和宛桾多年挚友的情谊尚不成几分火候,只是邀请已经说出,倒是羞于撤回了,那人的爽约让明珠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