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坐享燕京风物浮华,却不知千里之外的北境将士,历经天灾,又要抵御忽兰骑兵,却得不到任何援助,是何等的苦楚。
章琦等人,万死不足惜。
可是眼下,他已不在朝中任职,兵权已上交,更有章皇后虎视眈眈,但凡稍有动作,牵连众多。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如今仍跟在他身边为他出力谋划的,曾经在他麾下的将士,却无法独善其身,不受影响。
萧北冥抬首,目光所至,是他下属们凝重的脸,“章琦势大,要根除章家,非一日之功。可北境瘴毒却不会等人,如今唯有一人可化解此事。”
他的目光与段桢交接,只那一瞬,段桢便知道他与主上想的是同一个人。
忠勤伯郭勇。
郭勇乃开国名将郭纯之后,到了本朝,忠勤伯虽不再受重用,但因着郭勇曾任太子太傅,隆昌皇帝为太子时曾拜郭勇为师,颇有师徒之谊。
且郭勇这些年从不结党营私,一身清正,也因此受章琦排挤,郭章两家已多年无来往。
萧北冥心中已有成算,他墨色的眼眸浮滴光华,沉吟道:“不必派人去郭府游说,只需令忠勤伯碰巧得知此事就可。”
段桢起身行了一礼,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此事交给属下来办,殿下静候即可。”
令他开心的不是殿下终于肯插手朝中之事,而是如今的殿下,终于又有了人气。
这变化,兴许要归功于那位新进门的王妃。
旁人不知,但段桢却亲眼目睹,昨日殿下听闻章皇后私自召见王妃时脸色有多阴沉。
原来圣人也会有惧怕的时候。
无欲无求虽至坚,却也要忍受漫长的孤独与煎熬,人活着,有些欲求,才活得像个人。
等书房乌泱泱一堆人散去,萧北冥触了触有些跳动的太阳穴,他闭目短憩,心思却难以平静。
旧时他不知害怕为何物,哪怕是十三岁那年深陷雪山,面临死亡,他亦未曾惧怕过,也不知道什么叫遗憾。
但就在昨日知知被章皇后的人带走时,他才知道,惧怕是什么滋味。
他怕她受伤,更怕她因他无能而受皇后胁迫。
历经幼时残酷的一切,他深知,生在皇家,弱者的下场,只有为人鱼肉。
在知知未曾入府时,他尚且可以颓唐,缩在三分之地,但就在昨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窗外火红的云彩似打翻了的红墨,晕出深浅不一的色团,泛着傍晚才有的霞光,他凝视着渐渐暗淡的天色,半晌,终于唤道:“邬喜来,请谢大夫前来。”
邬喜来面露震惊之色,又生怕王爷反悔,忙低下头称是,转身便要去清平伯府。
背后之人却又落下沉闷的一语,“不必张扬,莫要让王妃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