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顺喊住她,“没关系,不用避。”
他从不敢小看她,也清楚她是聪明人,不可能慌乱失措。
叶永捷愣了愣,收起慷慨激昂,借机说这件事,迟早也要和嫂子通通气。
杜蘅不言语,叶永捷看了看陈顺,很有眼力地和夫妻俩道别。
院门被带上,自行车骑声渐远。
对方走后,杜蘅一直没说话。
她坐在炕上,白净的脸上没有讶异,没有紧张,安安静静,一再凝视电报电文。
眼看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
窗外的云层紫红发黑,她在暗红光线中组织语言,条理清晰,提到珍宝岛战役,提到苏联。
陈顺意外地望着她,不时点头,很认同她的发言。他的小人芽儿,又灵又能耐。
不隐瞒,像他承诺过的那样,作为丈夫,作为家人,永远对她真诚,没有保留。把事情大概完整说给她听,边境很可能爆发战争,秘密机动迟早会转变为公开集结。老首长托周文棠打电报,希望他动身参战。
铁箅子架着的大茶缸烧开了,陈顺去顾茶缸,把茶缸救下火线,搁在一边放凉。
他还赤着上身,背部肌肉山丘似的,伴随动作隆起,舒展,每寸纹理都很明晰。
杜蘅怔怔看着,只想到四个字
——血肉之躯。
只要是血肉,子弹有可能穿透这具躯体,炮火有可能烧毁这具躯体,坦克履带有可能碾碎这具躯体……
心脏顿时急痛起来,喉头隐约有铁锈气。
她没响,陈顺听见她心声似的,一边吹凉热水,一边说:“别担心。”
他不走的理由很多。
比如军马场的马匹还要顾上一春,不让军马掉膘,家里的坡地滩地开春后要翻土,桩桩件件,不胜枚举。
没有一个是为了她,绝无可能是为了她。
绝口不说舍不下她,去与不去只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任何人无关,任何人不必为他的选择担责。
他需要打个稿,去电同老首长讲明。
“不走吗?”
“嗯。”
陈顺回答得很快。
杜蘅不怀疑,她知道,他的话从来算话,不会糊弄谁。也知道,他把她看得很重。
所以接下来这段句话,说出口,连自己也骇了一跳。军马场的马,家里的地,桩桩件件,一律有别的办法。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