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砚瓦的家在鼓楼外大街黄寺北边,靠近三环一个小区,是个高层建筑。他入伍后有年以上是在陆军第师,和杨雅丽也是在师时认识的。他分的房子恰好是在层号。
陶砚瓦不迷信,是个地道的无神论者。这个房号也不是他挑选的,但他也隐隐感到不可思议,这种概率应该是太小太小了。人生冥冥中也许真有什么未知力量,时常和人们开些小玩笑?
北京城就象数学课里的平面直角坐标系,长安街及其东西延长线为水平方向的轴或称横轴,从永定门往北,经正阳门、天安门、故宫、景山、地安门、鼓楼、钟楼,到安华桥,为垂直方向的y轴或称竖轴,北京人称为中轴。它们的交叉点即为天安门。心里有了这个坐标系,在北京怎么转也不会迷失方向。
鼓楼外大街就被称作中轴路,再向北就是举世闻名的鸟巢、水立方、奥楚匹克公园。这条线因经过天安门和故宫,被人们称为“龙脉”,又是上风上水,从风水学上讲,极受推宠。沿线的房价也高于别的地方。
路上,杨雅丽发来一条短信:“带根葱上来!”
陶砚瓦进了小区,把车停好,就去北面菜店里买葱。说是菜店,其实是菜贩靠北面小区的南墙搭了个简易棚子。生意奇好,居民们都图个近便。
见他手上举着一根葱进来,杨雅丽嗔道:你倒是真听话,说让你买一根你就买一根。
陶砚瓦问:孩子们呢?
“估计得踩着点儿到家。”杨雅丽手里包着葱说。“年轻人还不是想单独呆着,咱们年轻时还不一样”。
望着妻子在厨房专注着忙碌着,陶砚瓦心里突然一阵凄凉。
杨雅丽父母都是北京铁路局职工。说是北京铁路局,其实是在张家口。父亲是唐山滦南县人,母亲是北京人。她是家中长女。当年她出生在北京铁路医院,就把户口上在北京姥姥家。她弟弟杨雅江小她两岁,户口也上在北京。可知五十年代北京的户口并没有严控。小妹杨雅燕六十年代初出生,户口在张家口,估计应该是北京户口不容易上了。
杨雅丽当兵,是靠舅舅吴三羊。当时她高中即将毕业,正面临下乡,姥姥听说后坚决反对,说谁让这孩子走就跟谁急。还没等毕业,就提前到学校把这话撂下了。杨雅丽还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虽心里不愿意走,但也不敢公开拒绝。那时学校也得按政策办事,他们岂能擅自留人?正当大家束手无策时,舅舅吴三羊突然出现了。
吴三羊时任军电影队长。电影队长官不大,但位置特殊,再加上他长袖善舞,很会办事,混了个好人缘。军首长也经常委托他办一些私事。这次来京就是首长让他来接一个女兵。他抓住机遇,赶紧说:首长,我有个外甥女也想当兵。首长说:好,你一块儿带来!
杨雅丽白天上了一天课,放学前只偷偷告诉了班主任老师,当晚就跟着舅舅踏上去山西太原的火车,第二天就把她放在榆次师医院,开始了新兵训练。
那时还没有兵役法,部队征兵实际形成了主次两个渠道:主渠道是通过各地武装部征的兵,次渠道则是部队自己直接接收的兵,往往是先当兵再办手续,俗称“后门兵”。后门兵从年代初开始浮现,到年代末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才逐渐消歇。那时还没有“腐败”一说,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怎么会“腐败”?只有“不正之风”。走后门就属于不正之风。社会上对后门兵意见颇大,军队也叫喊要堵后门,但反了没几天,据说有高层领导讲:当兵是为了保卫国家,从前门进来的也有坏人,从后门进来的也有好人云云。于是就此打住,从此相安无事。
上山下乡固然苦,当女兵其实也一样很辛苦。按规定长城外的部队才能发皮大衣,长城内的部队都是发棉大衣。但榆次那边冬天很冷,穿棉大衣都能冻透。女兵和男兵一样早操,晚上还拉紧急集合。入伍前半年,杨雅丽几乎每天夜里自己躲在被窝里哭。她想姥姥、想弟弟、想老师和同学们。
直到她认识了陶砚瓦。陶砚瓦原在团当兵,后到师宣传科做战士报道员,又到宣传队提干当了副连级创作员。
从年代中期到年代中期,中国到处都有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但全国第一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诞生于陆军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