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地宫荒废已久,积年尘垢呛了阿花三个大喷嚏。楚寂双目不能视物,在黑不溜秋的地宫里找典籍,无异于大海捞针,索性依石壁坐下打坐调息。
竹简年代久远,许多都已风干萎缩断裂。阿花将墨迹清晰可辨的挑出,统统拢作一堆。“灵飞经、三官经、太平经钞,全是经书,哪位门派的世外高人……”
“怎么了?”楚寂听她忽然不说话,出言问道。
“昆仑火种!”阿花脑袋埋在竹片堆里,大喊大叫,“你等我再找找!一,二,三……线断了,还有第四根!”
脚步咚咚,由远及近。他嗅到空气中浓厚的灰尘气味,还有她——热蓬蓬、汗津津的少女气息。“楚寂楚寂我好像找到……阿欠!找到……阿——欠!”
嗯,找到两个喷嚏。楚寂从容掏出一方绢帕抖开,循声向前递:“擦擦鼻涕。”
“噢谢谢。”阿花囔声囔气道谢,接过来用力擤鼻子,“竹简上的字大多模糊不清,我尽量读给你听。”
“好。”楚寂微笑颔首,“多谢阿花姑娘。”
“蜀中有眠花道人,什么什么什么圣女,别时圣女垂泪以告:我族世代值守神山,什么什么什么什么重逢之日。愿赠神山火种,祛病寒,温固元。眠花道人什么什么什么。”
阿花数着手中竹简,继续辨认字迹:“眠花道人之徒,号松什么什么什么,于郦城之战坠不灭海,什么什么什么昆仑火种,龙角金什么什么什么珠,鹭骨白石、伏地流银,于烛龙什么什么什么,没了。”
楚寂听得满耳打磕巴,沉吟道:“除却此篇之外,还有无类似的记载?”
阿花闻言风风火火跑去了,几个时辰之后顶着一身一头尘土回来,懊丧地说:“找不到了。”
楚寂手扶石墙,吃力站起身:“不论如何,多谢阿花姑娘辛苦替楚某找寻。竹简字迹已残损不全,待楚某回陵山派与师弟师妹们商议,再做打算。”
他深深向她行了一礼:“姑娘施血救命之恩,楚某没齿难忘,倘若姑娘来日有事相求,可以金铃为凭出入陵山。你虽为妖身,有金铃在手,陵山派无人伤害你。楚某叨扰姑娘多时,该是下山时候了。”
阿花扯住他的衣袖,楚寂抽了两三次,竟抽不动。
“竹简,你不拿吗?”
楚寂低头叹气:“一时情急,竟忘记了。”说罢平平摊开玉似的一双手,“烦请姑娘将竹简交给在下。”
阿花不齿以他人弱点相要挟,遂将四根竹简按在他手心,拉扯衣袖将他带出地宫。
拾阶而上,一抬头已是星光漫天。
“天黑了,夜里山上邪祟很多,等天亮了再走吧。”阿花拉着衣袖向前引路,寻到一处地势平坦的岩洞,复又生起火堆来。只是话少了许多,偶尔一两句,亦是兴致缺缺。
楚寂将手心四根宝贵竹简,依次收入乾坤袋中。侧耳听木头燃烧间或爆裂声。阿花在火那边坐着,没有说话。
他心头涌起一种异样感觉,仿佛回到儿时做错事,被师父提溜后颈扔到后山抄经书的时光。洞外传来夜枭凄厉鸣叫,他有些不安。
“我去河里洗个澡,满头满身都是土,没法睡觉了。”阿花忽地站起来,“这里设过结界,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跑。”
脚步声从他身前踏过,踩过泥土草叶,不久响起若隐若现水声。楚寂目盲已久,余下四感极为敏锐,不必走出岩洞,就能听见阿花气鼓鼓拍水的声音。
“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呀!凭什么!老娘这张脸走出去多少迷晕他千儿八百个凡人,方圆十来座山的公老虎巴巴跑来我都看不上,真是不自量力!不知廉耻!不知天高地厚!气死了烦死了真讨厌!”
骂骂咧咧的声音减弱,再就是几声重物落水沉闷声响——气得往水里扔石头?
楚寂紧紧抿唇,竖起耳朵捕捉那边动静。她洗好了澡,一路边走边绞拧湿淋淋的头发,凉飕飕水滴落在他的身边。
“阿,阿花姑娘。”他紧张得结结巴巴,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张崭新洁白巾帕,高高举在手里,“入夜风寒,头发不擦干要害头疼的。”
“不用。”阿花的声音像夜风一样,干干凉凉的,“抖一抖就干了。”
他的手犹悬在半空,任由那张帕子凄凄惨惨随风飘摇,像一面无人问津的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