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到子时,梆子刚响了一声。
王八荣摇醒朱允熥,“殿下,殿下。坤宁宫的玉姑姑派人来了,说是一定要见殿下您。”
朱允熥揉着眼睛,本有些不悦。可见到来人时,突然的一个激灵,“王八荣,几时了。”
“刚刚过了子时。”
朱允熥掀开锦被,跳下宫床,“穿衣,点灯。先派人,去太医院叫太医去坤宁宫,再派人去奉天殿请皇爷爷。”
停下动作,朱允熥表现出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镇静,用手指着王八荣,“管住嘴巴,宫里头若是乱了,我饶不了你!”
在王八荣给自己系扣子时,朱允熥看着外头的黑暗:皇爷爷在奉天殿议事,父亲、母亲又去了凤阳祖陵。皇祖母突发恶疾,按大明律,内宫本该戒严。只是,自己并非储君,若多此一举,难免有僭越之嫌。
想到这儿,朱允熥沉默了。
随着王八荣派人下去点灯,外头闪烁的灯点醒朱允熥:僭越就僭越吧,上辈子就是优柔寡断,什么都不敢,最后被人灌了药葫芦。
朱允熥穿好衣服,冲出寝宫。凭着记忆,寻到徐允恭当差的地方。
“殿下?”徐允恭支起灯笼,依稀的看到一个小身影,往这边跑着过来。
“皇祖母凤体有违。”朱允熥停下脚步,炯黑的眼神,看的徐允恭心头发毛。说话是传达,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徐允恭吃了一惊,只一个号令,深宫之内,万灯皆起。最先动的,是殿前军的几百太子亲卫。
在临要走时,徐允恭拦住朱允熥,“殿下,您若是还得空更衣,那便不该再去坤宁宫。”
朱允熥停下来,投去沉重的目光,“是我疏忽了。”
宫中的灯火一个接着一个亮起,本坐在奉天殿内的朱元璋,慢慢的抬起头。沧桑的眼睛,不由得微微一怔,缓缓的眯起,露出一抹危险的弧度。
“大狗,出去瞧瞧,咋回事。”
大狗,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是一直以来,朱元璋叫惯了这个名字。久而久之,也就都不记得他原本的名字了。
直到这时,玉儿先头派来的人,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陛下,娘娘身有不适。”
朱元璋有些呆滞,嘴里骂骂咧咧,“他娘的,你们这些狗东西,平日里伺候人不尽心。出了这档子事,跑来奉天殿,两条腿也和王八一样。”
几个人抬来龙辇,朱元璋看了一眼,脱去外面的袍子扔给大狗,撸起袖子和裤腿,径直往坤宁宫跑。
宫院门口,朱元璋沉着声,“传太医了吗?”
徐允恭正在门口守着,“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已经到了,正给娘娘号脉呢。”
朱元璋放慢脚步,面露诧异。
坤宁宫里的烛光,透过门窗。里面人影攒动,使得朱元璋心头一沉。
外头后来的太医们,拎着药箱,在门口纷纷跪下行礼,“臣。。。”
朱元璋怒道,声音急而轻,“跪个你娘,快进去。咱妹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太医院都别想活着。”
站在门口,朱元璋看到的是朱允熥正踮起脚尖,小心翼翼的把湿毛巾放在马皇后的额头上。
朱允熥站在小凳子上,贴在马皇后耳边,两只小手轻轻的按压。
“皇祖母,您放宽心,孙儿在这儿呢。刚刚太医说了,您啊,就是天热,心里头有急火,静养几天,便无碍了。”说着,朱允熥把手伸进铜盆,半拧毛巾,在马皇后的脸颊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