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拼了命地向对岸游,被浪打得晕头转向,几次都要游错方向,亏得她常年夜间去楚子里巡视,眼睛出奇地好,才能分清深圳的盐田和对面的吉澳洲。
风浪愈来愈大,机枪扫射的声音停了,或许是聼不见了,海水摇动着救生圈,也摇动着她逃跑的心。
青年游到一半,就没力气了,趴在救生圈上说:“放开我吧,凭你自己,很快能到对岸。”
她突然就不再犹豫了,拖着他的救生圈,往前拼命游,她想,为了给舅爷舅奶奶伸冤,为了给知青们伸冤,老成,我们得到对岸去。
从秦岭山下的小村子一路逃来,她一定要穿花裙子,看电影,拍相片,吃热饭,把牛奶当水喝。
又一个浪头打来,她呛了几口水,连忙去看在救生圈上趴着的青年,青年咳嗽着,费力地扒着救生圈的抓手。
海面波涛不止,她潜下水,托着他,让他上半身更多能借到救生圈的浮力。
再次浮出水面时,海上下起了雨,远处的吉澳洲越来越模糊不清。
她铆足了劲儿,又拖着青年向前游了一公里,突然,听见青年在身后叫她。
“阿洛,我爱你。”他説:“你把绳子割了吧。”
雨点纷飞,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嬴洛游过去,发现他在水里早就冻得瑟瑟发抖。
“放屁。你他妈快给我游!”她哪肯松手,继续拽着爱人,向前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吉澳洲也近在眼前。大雨倾盆,黑黝黝的岛上,森楚茂密,她似乎闻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气息。
躲过最后一个浪头,她感到自己小腹触碰到了坚硬的沙滩,青年也被她拖拽上岸。她回头看去,风雨飘摇,波浪滔天,海潮呜咽,雨点劈劈啪啪砸落下来,似乎要吞没这个小岛。
同来的二十多个知青,竟然只活了他们两个。
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雨水也变得温暖可亲。
突然,青年没了力气,倒在她怀里。一股不同于雨水的温热粘稠的液体,流到她腿上,借着微弱的光亮,她看到青年的小腿上,有一个很深很黑的血洞。
“老成,能听见吗?你醒醒,你不准死,到香港了!”她拼命摇着青年:“到香港了!”
“阿妹,你需唔需要帮助?”
她猛地一回头,一个提着灯的老妇人,正向她走来,讲着她听不懂的话。
刚才微弱的亮光,正来自老妇人手里的渔灯。
她抱着爱人,喜极而泣,风雨夜里的那盏,来自香港的明灯,永远亮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