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国不过几城之国,难得见大儒,立刻拜阿翁为相邦。
阿翁就这样一辈子卖给了俞国。
辅佐一任又一任国君,国亡了,还养着自己这个漏网没死在兵乱中的国君之女,管吃管喝,教识字教礼仪,并寻找其他宗室,于诸国四处奔走,企图让俞国复国……
后来奔走不动了,再次带着自己来到齐国,用他本就不多的家财和俞国印玺为敲门物,让自己与齐国宗室、诸国质子质女相交,希望能让自己找到个一国国君之女当有的“归宿”。
老翁何其天真……
在这样欢庆的宴会上,俞嬴不合时宜地想起旧时人,旧时事。俞嬴在心里叹口气,如今再世为人,中间十几年做鬼的事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到底有鬼欤,无鬼欤?做鬼的时候不知道是否与老翁相见了,他对自己卖弄权术四处钻营鬼混的样子,该是失望至极的吧?
俞嬴瞎想的时候,并没有耽误微笑着随令朔及诸将一同祭饮、祝酒、请让之类,实在是这些事做过太多次,太过熟悉了。
到底是军中,到底隔河弱津城中还有齐军,宴上不免还是谈起当前的战事。
令朔问:“先生以为,齐军会就此退兵吗?”声音里满含希冀。
俞嬴虽然不愿在这样的庆功宴上让令朔、让诸军将失望,却还是说了实话:“俞嬴以为,怕是不会。”
令朔皱眉,想了想,问:“先生,这是为何?从前三晋来救,齐军并不恋战,打不赢也便退回齐国了。”
“魏国强大,赵人勇猛,韩国也有从前晋的底子,三晋合一,当今天下几无敌手。齐人如何能不退?又如何敢不退呢。”俞嬴道。
她把这事再剥一层:“若此次我等是正面列阵,与齐人以车乘兵卒拼杀胜了,对方或许也会退。如今,齐军虽被歼灭大部,却会把此次燕军之胜、齐军之败归结于侥幸,毕竟我等不能再决一次桃花渡。”俞嬴省去了后半句,毕竟一直以来,燕军对齐军败多胜少。
看众人皆怏怏,面有忧色,俞嬴扬声:“齐人不知,这固然有君国福祉天地造化之功,亦是我燕军上下一心,不惜性命,奋力一搏之力。这大捷,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日后我等让齐人败退的时候有的是呢。”
众人让她说得再次振奋起来,纷纷道:“先生说得是!”
令朔举起酒爵,请大家共饮。
俞嬴也举起酒觚,兵法上总说哀兵必胜,但哀得太过,甚至被打怕了,却也胜不了。总要有些令小君子眉宇间那股劲儿才好。
俞嬴再看令翊,两人四目相对。俞嬴先笑了。
因为处于战时,庆功宴时候并不长,也不可能让爱酒的军将喝尽兴。令朔再祝酒,众人饮了,便散了宴席。
其余诸人都是部将,无需客气,但对俞嬴,这位从前的俞国宗室女,如今的上宾,令朔总要有礼敬之姿。
俞嬴哪能让一军主将相送,忙笑着推辞:“将军请留步。”
令朔再次相让,俞嬴再次推辞。
两人正客气着,令朔身后的令翊懒懒地道:“叔父,翊送先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