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气,是没什么人吃冷淘的,摊子空空荡荡的,系着襜裳的男人木然坐着,让人觉得有点心酸。
“店家,”苏宝珠笑着走进棚屋,“来两碗冷淘。”
一见来了客人,那男人立刻活过来,忙着请他们坐下,“好好,现成的,马上就得!”
很快,两碗冷淘端上来,那男人重新坐到一旁,都没往这边瞧一眼,根本没注意到僧人与女子作伴的古怪。
不是过于老实,就是太会做人了。
苏宝珠问他:“你家的冷淘做得真不错,尤其这酱汁,调味绝了,是祖传的手艺?”
那男人笑容憨憨的,“是我婆娘的手艺,我家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不会做这些个吃食。”
苏宝珠暗喜,“是那位厨娘吧,长得很美,瞧着不像庄户人家。”
“南边来的,说起来也是苦命人,家里遭了土匪,亲人们全死了,只剩她一个。”那男人重重叹口气,眼中全是怜惜,“因为我家给她口饭吃,就留在我家了,是个顶顶好的女人。”
又说他自己没能耐,“跟我十年,成天操劳不停,没过一天好日子。原来家里有地有房子,现在……”他偷偷覷了眼缘觉,生硬地吞下后半句话,掩饰般道,“唉,才不到四十的年纪,都有白头发了。”
听得苏宝珠心里发酸,一时竟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
缘觉突然问道:“今日怎么没见她?”
“刚才还在这儿呢,我见没几个客人,就让她先回家歇着了。”那男人恐怕是误会了,急急道,“两位客官放心,冷淘叶子是她看着我做的,酱汁是她亲手调的,味道不会错。”
缘觉淡淡道:“是不错,从明日起,隔三天往福应寺送两百碗冷淘,你可做得?”
“做得做得!”那男人兴奋得直搓手,又有点不敢相信,赔着小心问,“敢问师父是……”
缘觉起身,“冷淘送到后找一个叫道武的和尚即可,当日送到当日结清。”
苏宝珠笑吟吟放下一片金叶子,“这是定金。”
“多、多了,”那男人结结巴巴道,“三文钱一碗,用不了这么多。”
苏宝珠挑眉一笑,“姑娘我喜欢,你家的冷淘就值这么多钱。”
那男人千恩万谢,几乎要感动流涕了,可临走无意感慨的一句“还是有心善的和尚啊”,听得缘觉皱起了眉头。
回到福应寺,缘觉叫来道武交代一番,道武听后道:“殿下专心佛法,四处云游也是开坛讲法居多,有些世间俗事注意不到也是正常的。”
听他话里有话,缘觉淡淡瞥他一眼,“有话直说,不要卖官司。”
道武摸摸光溜溜的后脑勺,嘿嘿笑道:“福应寺是殿下挂单的寺院,这里的僧人倒还规矩,别处有那等假和尚,借着佛祖的名义,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那个店家,估摸着吃过假和尚的亏,便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了。”
缘觉沉吟道:“他说起家里的房子地,看了我一眼,就不肯继续说了,想来别有隐情。你找几个捕快暗地里查查,别惊动其他人。”
道武笑呵呵应下,“殿下,你最近越来越关心俗务了。”
缘觉一怔,手中的念珠慢慢的,慢慢的停止了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