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十四年的时候。”百晓生开口了,他的人是冰冷的,他的声音却是那么澄澈,像水滴遥遥坠落湖面,荡开毂纹一般。“十四年的时候,我和罗爷、小阳来给将军和先生庆生。你好像也在,那好像是第三次见面。”
“是第三次见面。”薛悦来点头接话。
百晓生接着道:“我记得你过来要和我们喝酒,罗爷和小阳都与你欢喜碰杯,他们虽然喝酒很少,但开心的时候总会喝很多。那次他们很开心,大家也都很开心。”
“是。”薛悦来欢喜道。
百晓生道:“我也很开心,但我还是很厌恶你一身的铜臭,冷了你几次脸。”
“是。”薛悦来有些黯然。
百晓生道:“后来二爷也过来和我喝,和我单独喝。我当然要喝,而且一饮而尽,又复一杯。”百晓生似乎激动了起来,有什么比少年狂歌纵酒还更具豪气的呢?
“是。没有人能拒绝和二爷喝酒。”薛悦来的眼中有光。
百晓生道:“后来,二爷和我说,其实细论,你比我们都更有人情味。我当时不懂。罗爷,小阳,长灯兄,乱言小哥,天儿爷,哪个不见浩然之气。”
薛悦来不语,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百晓生手中的酒杯举了起来,他在敬薛悦来,“现在我懂了。”
薛悦来忙将酒杯拿起,神色复杂,更多的应当是喜悦。被认同的喜悦。
两人同饮了一杯。
这一饮,薛悦来拼了命要喝出洒脱超然,为此他甚至练过数百次,数千次,但一杯饮尽,他觉得仍是富贵奢靡。
有钱人的酒比侠客浪子的酒要好得多,但有钱人很多时候品不到酒的滋味。
这是有钱人和侠客浪子共同的不幸。
薛悦来他放下酒杯的时候,他是开心的,这杯酒他等了好久。他却也是落寞的。
百晓生面容俊雅,人却是冰冷的,简直比长安城的瑟瑟秋风还要冷。
白衣含月华,不语若冰霜。
但百晓生这一饮,却是说不出的豪爽洒脱,浩然磅礴。薛悦来竟仿佛看到桌前站满了三教九流,百晓生正与他们拼桌赌酒,快意生杀。
酒杯空了,恩怨淡了。百晓生淡淡落杯,又淡淡提起银白酒壶。
百晓生为薛悦来倒酒。
薛悦来惊得两手欲接过酒壶。薛悦来知道,对他百晓生来说,这世间能接得他侍酒一杯的人,除了那么几位,也仅有死人了。
和死人喝酒,百晓生觉得很帅。这是百晓生的原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谢听舞在和死人喝酒。
薛悦来不知道自己是否已有资格同他们并论。他只是又开心地同他们其中一位碰了一杯,饮了一杯。
这一杯,薛悦来觉得自己饮出了三分豪气,“好酒!”
百晓生忽然有些玩味讥诮地笑了。他一笑,冰河消融,薛悦来忽觉春风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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