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忽然抬起头,浅浅地喊了他一声。
湖面泛起了薄雾,他脚步踉跄,想上前确认她的模样。莫名地,心里涌起一阵绝望,他知道自己只要慢一步,或许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攥紧了拳头,步伐越来越快,几乎是飞奔到了她身前。
对面明艳如花的女子看着他,却往后退了几步。她抬头看着他。
他步步逼近,她却在步步后退。
“不准动。”
他语气强势,蓦地扣紧了对方的手腕。
那张昳丽的面容上忽然绽出笑容,轻声问他:“你真的是谢明翊吗?”
谢明翊没有说话,脸色微僵。她从来都是喊他沈奕,如今却叫他:谢明翊。毫无亲近,满是疏离。
他闭了闭眼,有一瞬间想将一切都告知于她。
无所谓她如何看自己,无所谓她能否承受。
“——我不是谢明翊。”
仅仅六个字,他已经觉得用尽了全身力气。
无形的枷锁将他和过往拴得更紧了,好像要彻底碾碎他现在看似平淡的表象。
“五皇子七岁时已经死了。”
谢明翊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神色却一贯地平静,“我不是他。”
他缓缓闭上眼,“我是沈奕。”
不等他再出声,对面的人突然用力推开了他,语气冷凉地笑了:“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姓沈。”
“你分明就是谢家的人,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骗我?”
她笑得很尖锐,嗓音凌厉,“你姓谢!”
谢明翊胸腔里针扎般疼痛,扣着她的手腕越来越紧。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开始扭曲,他身子越来越热,如置火海。
人通常会对年少时经历的痛楚选择性遗忘,但谢明翊无法忘记。
那些镌刻在骨子里的疼痛让他痛苦,却也真切让他感到自己还活着,时刻提醒他是谁。
他透过冲天的火光,看着那些从长宁宫往外逃的宫人们,好像又回到了沈府宅邸。
那年,母亲死讯传来后没多久,先帝去世,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将宰辅沈晏清满门抄斩。
他站在血色地狱里,愣愣看着眼前的惨状,听见那些人逼着他与父亲划清界限。
谢明翊永远记得父亲用力推开了他,命令他滚出沈家。他张嘴想要喊父亲,被奶嬷用力捂住了嘴。
奶嬷抱着他回了长宁宫,他忘不了离开前看到的一地惨象,忘不了父亲染满血的手抓着他的兔子灯……他发起了高热,烧了几天几夜,只觉得灵魂也浑浑噩噩地被留在了沈家。
然而,宫里的人没有放过他,他们故作悲痛,告诉他沈家的下场如何惨烈,“听说驸马爷死前还念着公主和世子的小名,死不瞑目吶……”